王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看來強哥沒看錯人。”
機場擴建這樣的大型工程,首先要通過資格預審。
競標公司需要提供近三年的財務報表、同類工程業績證明、技術人員資質證書等一係列材料。
這些東西翰海都不具備,隻能想辦法借用其他公司的資質。
通過資格預審後,才能進入正式投標階段。
投標文件裡除了標書,還要有詳細的施工組織設計、工期計劃、質量保證措施等。
這些專業性很強的文件,都需要從外麵請專家來做。
最關鍵的是工程量清單的報價。
報價太高會失去競爭力,報價太低可能無法保證利潤。
而且還要考慮其他競標公司的報價策略。
項民風在這方麵經驗豐富,這是翰海最大的劣勢。
當然,這些都是明麵上的流程。
在這些流程之外,還有更複雜的因素要考慮。
比如開評標過程中的打分導向,專家評委的選擇傾向,以及其他競標公司的背景關係。
最重要的是時間,從資格預審到最終定標,通常需要兩到三個月。
而按照王海的說法,公司等不了那麼久。
這意味著他們不僅要想辦法拿到工程,還需要想辦法加快進度,在某些環節上做些“技術處理”。
對於第一次參與這種事情的楊鳴來說,他完全是一竅不通,為了能夠儘快進入狀態,他每天都泡在辦公室裡,桌上堆滿了各類招投標書籍。
這天下午,楊鳴又帶著新淘來的一把紫砂壺去了袁主任家。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登門了。
袁主任看到楊鳴,臉上依然帶著和煦的笑容,將他請進書房。
“主任,這把壺是清代末期的老紫泥,您看……”
袁主任接過紫砂壺,手指輕輕撫過壺身,很是滿意:“這段時間讓你費心了。”
“主任您說的哪裡話。”
袁主任笑了笑,示意對方坐,然後說起了一個故事:“小楊啊,我們老家有個農民,種了一輩子地。有年他看到鄰居家種梨樹掙了錢,就想也種。可他那塊地是祖輩傳下來種水稻的,土質不適合種梨樹。”
袁主任停下來,給楊鳴倒了杯茶,繼續說道:“那農民不信邪,硬是把水稻地改成了果園。結果呢,梨樹長得不好,水稻也毀了。後來好幾年都沒收成,最後不得不賣地還債。”
他把玩著手中的紫砂壺,意味深長地說:“有時候啊,不是什麼活都能立馬上手的。這把壺是好壺,就像民風公司,乾了十多年工程,在咱們這邊也是非常成熟的建築公司。”
楊鳴心裡一沉,卻依然保持著微笑:“主任說得是。”
“年輕人要有闖勁,但也得懂得審時度勢。”袁主任站起身,走到書架前,拿出一本線裝古籍,“這本書,裡麵講了個故事。說是有個年輕將領,看到老將軍領著大軍去打仗,就也想帶兵打仗。他的叔父就告訴他:‘不是每個人都要去打一樣的仗,要在對的時候做對的事。’”
袁主任把古籍放回書架,背對著楊鳴說:“納市這兩年要搞旅遊開發,以後機會多的是。工程這種事,講究個根基。就像這把紫砂壺,看著容易,要真正做好,沒個十年八年的功夫是不行的。”
楊鳴看著袁主任的背影,終於聽明白了。
對方這是在委婉地告訴他,這次的工程已經內定是民風公司的了,讓翰海不要再費心思。
“主任說得對。”楊鳴輕輕放下茶杯,臉上依然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不過我還是想請教一下,如果要打好這個根基,從哪裡開始比較好?比如這次工程,我們是不是可以跟民風公司談談合作?”
袁主任轉過身來,目光中帶著幾分讚許,又有些無奈:“小楊啊,你這個思路是對的。隻是……”
他頓了頓,又指著那本古籍:“這裡麵還有個故事,說的是兩個諸侯爭地盤。弱的那個派人去找強的談判,要求分一杯羹。你知道強的那個怎麼說嗎?”
楊鳴搖搖頭。
“他說:‘獨攬其利,不與人通。’”袁主任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有些人啊,就是不願意分享。”
楊鳴心裡一沉,但還是試探著說:“主任,我聽說這次省裡也很重視這個項目。如果能讓更多本地企業參與進來,對大家都有好處。”
“好處?”袁主任輕笑一聲,走到窗前,望著外麵的夕陽,“你知道為什麼這把紫砂壺值錢嗎?就是因為它純粹。泥料、工藝,都是最正宗的。如果摻了彆的,反而不值錢了。”
這已經是很明顯的暗示了。
楊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主任,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了。”
“年輕人,路還長著呢。”袁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改天帶你去釣魚,釣魚也講究個時機,該放的時候就得放。”
走出袁主任家的大院,暮色已經籠罩了整個城市。
楊鳴站在街邊看著遠處高樓的燈火次第亮起。
他突然明白,有些路,不是你有誠意就能走通的。
和這些衙門的人打交道,並不是簡單的錢貨兩訖。
他們要衡量的是利弊得失,要考慮的是風險和回報。
就像這次,楊鳴送的紫砂壺再貴重,也比不上項民風在這個圈子裡經營多年的人脈和信任。
淩誌車停在律師事務所樓下。
楊鳴把袁主任那些雲裡霧裡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正在辦公室裡審文件的王海。
“看來這次競標,我們是沒有希望了。”王海放下鋼筆,揉了揉太陽穴。
“也不是沒有希望,隻要……”
“隻要做掉項民風?”王海抬起頭,辦公室裡突然安靜下來,連窗外車流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清晰。
楊鳴聳了聳肩,沒有否認。
“這種話在我麵前說說無所謂。”王海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但少在趙國麵前提,他什麼都會告訴強哥。”
“告訴也無妨。”楊鳴笑了一下說,“我都是為了公司好。況且現在,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王海看著楊鳴,突然覺得這個年輕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狠勁。
那種為了目標不擇手段的勁頭,讓他想起了年輕時的張誌強。
或許,這就是強哥看中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