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
他太清楚這種案子的分量,一旦涉及走私,就不再是簡單的經濟問題。
而在這個時候,那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朋友們”,恐怕早已經開始切割關係,準備著撇清乾係了。
……
遠宏案發的第二天,楊鳴就接到了陶群打過來的電話。
這通電話來得恰到好處,印證了他的布局,讓胡誌超舉報遠宏,不過是為了逼這位深藏幕後的運作者現身。
中午十一點,楊鳴步入約定的飯店。
這是一家低調的川菜館,門麵並不起眼,但停車場上整齊排列的豪車卻暗示著這裡的真實地位。
包廂的裝潢典雅內斂,陶群已經等候多時。
兩人見麵時的寒暄恰到好處,既不顯生疏,也不過分熱絡。
誰都沒有貿然提起遠宏的事,這種默契本身就是一種高明的交際藝術。
“老弟,實在抱歉。”陶群端著茶杯,語氣溫和,“前幾天這通風老毛病又犯了,疼得出不了門。如果有什麼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酒就免了,以茶代酒。”
這番說辭看似尋常,實則蘊含深意。
所謂“通風病”,不過是個心照不宣的托詞,為雙方此前的交鋒找個台階下。
“群哥客氣了,”楊鳴微笑著接話,“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
陶群輕輕放下茶杯:“老弟,你在納市的事,我都聽說了。”
他的目光中帶著某種意味深長的試探:“外麵都說張誌強的事和你有關,我一直不信。”
楊鳴選擇了沉默,他知道陶群還有話要說,而這種沉默正好給了對方繼續的空間。
“你知道當年張誌強來瑞市開設遠宏物流的時候,我為什麼會和他合作嗎?”陶群忽然轉換話題,語氣中帶著某種引導性的意味。
楊鳴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他預感到,一個困擾已久的謎團即將揭開:“這個還真不太清楚。”
“張國安。”
這個陌生的名字在包廂內回蕩。
楊鳴麵色如常,心中卻滿是疑惑。
這個與張誌強同姓的名字,似乎暗示著什麼。
陶群的聲音在私密的包廂內低沉回響:“滇南就這麼點地方,省城勢力龐雜,藏龍臥虎。”
他的語氣中帶著某種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透徹:“在那個地方,哪個人想要呼風喚雨,基本不可能,衙門都容不下一家獨大。但凡哪個勢力稍有異動,立馬就會被無情打壓。”
他端起茶杯,目光透過氤氳的水汽似在回望往事:“所以省城小型勢力如同繁星,可終究成不了月亮。”
“滇南的實力派大哥,都在各自的地盤上紮根。”陶群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點著,仿佛在勾勒一幅地圖,“保市有喬家,理市有姓龐的,納市有張誌強,都是能叫得上號的人物。至於瑞市……”
他搖頭輕歎:“屬於邊界要地,資源有限,想要稱王稱霸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他話鋒一轉:“這些年我也在往外發展,不想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爭得頭破血流。說到底,意義不大。”
楊鳴點燃一根煙,煙霧繚繞中默默傾聽。
“當初張誌強來瑞市,”陶群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嘲,“我給了他一個下馬威。結果沒多久,我在滇南的二十多家賭場,一夜之間全部關門……”
他的語氣中流露出往事的震撼:“說實話,當時我想不通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量?直到我認慫服軟,那些賭場才又重獲新生。從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暗中打探張誌強背後的那尊大佛。”
陶群停頓了一下,目光在楊鳴臉上短暫停留:“前兩年,通過省城幾個朋友多方打聽,才知道了張國安這個名字。”
這番話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困擾楊鳴多時的兩個謎團:陶群當年為何突然認慫,以及翰海背後那位神秘的靠山究竟是誰。
原來一切都指向這個名為張國安的人物。
“現在張誌強已經不在了,這些事我才敢和你說道說道。”陶群苦笑著搖頭。
“多謝群哥解疑。”楊鳴說這話時目光沉穩,心中卻不由開始盤算。
陶群的手掌在餐桌上輕輕擺動:“遠宏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他的語氣平和,目光卻意味深長:“按照我們的交情,你想要,我自然不會阻攔。隻是……”
“你是擔心張國安?”楊鳴適時接話。
陶群輕輕頷首,茶杯在他指間微微轉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張誌強雖死,可翰海依然在那裡。”
他停頓片刻,目光如炬地看向楊鳴:“做哥哥的得提醒你一句,你現在鋒芒太露。萬一那位出手……”
他沒有說完,但話中的警示已經足夠清晰。
楊鳴唇邊泛起一絲苦笑,這笑容裡包含著某種決絕:“多謝群哥提醒。不過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他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堅定:“就算我現在舉手投降,你覺得翰海會放過我嗎?”
這個反問讓包廂內的氣氛微妙起來。
陶群搖了搖頭,仿佛在感慨命運的無常。
他的手緩緩移向桌上的一個文件袋,將其轉向楊鳴:“這裡是遠宏的幾條核心線路,還有相關人員的資金往來記錄。有了這些,遠宏就是你的了。”
楊鳴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原本預計今天要經過一番唇槍舌戰,沒想到陶群會如此爽快。
“還是那句話,”陶群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鄭重,“你和翰海的恩怨,我無意插手。日後若有人問起這些資料的來源,我隻有一個答案——不知道。”
這番話立刻劃清了自己的立場。
楊鳴接過文件袋,微微點頭:“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