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葬禮上,楊鳴第一次真切地理解了死亡的意義。
那口漆黑的棺木,那堆新填的黃土,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殘酷的事實: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失去雙親後,兄妹倆隻得依靠外婆生活。
這位飽經滄桑的老人,一邊要與自己的病痛抗爭,一邊還要支撐起這個殘缺的家。
她在貧瘠的山地裡種著玉米和蔬菜,硬是靠著微薄的收成供兩個孩子讀書。
村裡的小學破舊不堪,每天步行的山路又遠又難走。
對年幼的楊鳴來說,除了能在教室裡安靜地聽課,最令他期待的就是放學時能搭上王二叔的牛車。
他會抱著妹妹坐在車上,看著山坡上金黃的油菜花在夕陽下輕輕搖曳。
這個畫麵,成了他童年最溫暖的記憶。
升入鎮上的中學後,楊鳴開始了寄宿生活。
每周他都會背著外婆精心準備的玉米餅和窩窩頭,揣著五塊零花錢,踏上求學的路。
然而,擁擠的大通鋪裡擠著十幾個學生,他的乾糧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垃圾桶裡。
那點微薄的零花錢根本不夠維持一周的開銷。
雖然有好心的老師偶爾資助些文具,但溫飽問題始終無人過問。
為了應付饑餓,他每天隻能用五毛錢買兩個白麵饅頭,靠灌自來水來給空蕩蕩的胃部製造飽腹感。
這種權宜之計雖然能暫時緩解饑餓,卻讓他不得不頻繁地奔波於教室和廁所之間,有時甚至要強忍著內急聽完整節課。
破舊的補丁衣服,頻繁的如廁身影,還有那雙快要散架的釘釘鞋,成了這個少年最鮮明的標簽。
長期的營養不良和自卑感,讓他變得愈發沉默。
在學校裡,他就像一個隱形人,沒有朋友,也不敢與人交往。
這段艱難的求學歲月,在楊鳴心裡刻下了永遠無法抹去的印記。
它不僅塑造了他堅韌的性格,也讓他過早地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而唯一能讓他找回一點自信的,就是學習。
他像對待珍寶一樣對待每一本課本,翻閱的次數多得能準確說出每個知識點在哪一頁的哪個位置。
這種近乎偏執的專注,是他在混沌生活中尋找確定性的方式。
然而,他的成績總是精準地維持在班級二十名左右的位置。
這看似平庸的表現,實際上是他精心設計的偽裝。
每次考試,他都會仔細評估同學們的能力水平,然後刻意在一些簡單題目上犯下“不經意”的錯誤。
在他看來,出眾就意味著危險。
他寧願隱藏在不起眼的位置,像一顆不引人注目的灰色石子。
這種小心翼翼的生存智慧,是貧困教會他的第一課。
然而,生活總是不按常理出牌。
初二那年,一個被同學們稱作“瘦猴”的男孩,打破了他精心營造的孤立狀態。
隻因為兩人的床鋪恰好相鄰,一個意外的友誼就這樣開始了。
瘦猴的家境雖然比楊鳴稍好,但在這所寄宿學校裡同樣是底層的存在。
他會把自己不多的零食分給楊鳴,那些楊鳴從未見過的廉價糖果,成了他們友誼的見證。
而楊鳴則用補課作為回報,在破舊的水泥乒乓球桌上,為瘦猴講解那些他看不懂的題目。
這張布滿劃痕的球桌,成了他們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