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街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楊鳴知道,從今往後,這裡就是他和妹妹新的家了。
寺廟坐落在城郊的一處山坳裡,三三兩兩的香客已經在山門前上香,青煙嫋嫋升起。
寺廟的主持早已在山門等候。
這位年過半百的僧人身著灰色海青,麵容沉靜。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年輕的施主,西裝筆挺,舉止從容,眼神卻透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滄桑。
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一前一後跟隨在楊鳴身後。
朗安手中捧著骨灰盒,步伐穩健而輕緩。
狄明提著裝滿祭品的籃子,謹慎地避開石階上的晨露。
主持雙手合十,沒有寒暄,隻是輕聲說了句:“請隨我來。”
一行人穿過幽靜的回廊。
遠處傳來清脆的鐘聲,回蕩在山穀間。
新建的靈骨塔位於寺廟西側一處僻靜的院落。
白色的塔身上雕刻著精致的佛家圖案,塔前的香爐裡,一炷香正緩緩燃燒。
楊鳴接過骨灰盒,雙手微微顫抖。
他凝視著盒蓋上的蓮花紋樣,仿佛透過這些花紋能看到妹妹溫柔的笑容。
兩位年輕僧人已經打開了塔龕。
那是一個光潔的石砌空間,四周雕刻著精美的蓮花浮雕。
一旁的銅牌上刻著“楊蕊之靈位”,字跡遒勁有力。
楊鳴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
他的動作輕柔而莊重,仿佛懷中抱著的不是一個骨灰盒,而是整個世界。
將骨灰盒安放入龕內的那一刻,他的眼眶微微發紅,但沒有落淚。
主持在一旁開始誦經,低沉的梵音在清晨的空氣中回響。
朗安和狄明默默地站在後方,眼神中流露出罕見的柔軟。
楊鳴雙手合十,在塔前站立良久。
他的身影筆直,像一棵挺拔的鬆,卻又帶著某種難以察覺的孤寂。
……
寺廟門口的青石板上,一縷陽光斜斜地映照著兩撥人馬的身影。
楊鳴一行剛用完齋飯,正準備離開,卻在山門處遇到了另一群人。
領頭的男人粗獷彪悍,脖子上粗大的金鏈子在陽光下刺眼地反光。
這種標誌性的裝扮,在道上人的眼裡就是最直白的身份宣告。
兩夥人擦肩而過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緊張感。
“鳴哥,”待那夥人走遠,狄明壓低聲音,“剛才那個就是黃海。”
楊鳴眉頭微挑。
四眼的酒吧被燒那晚留下的賬,還沒有正式清算。
而今在這佛門清淨之地相遇,倒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他站在台階上點燃一支煙,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寺廟大門。
良久,他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既是緣分,不如聊聊。”
“那我去車裡……”狄明話未說完,已經轉身要去取放在車裡的家夥。
這種場合,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朗安雖然沉默,眼神卻已經表明了相同的想法。
“不用。”楊鳴伸手製止了兩人。
香火繚繞中,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沉穩:“既然來燒香,想必大家也懂分寸。”
說完,他邁步走向山門。
朗安和狄明交換了一個眼神,跟上自己的大哥。
黃海的手下整齊地列在殿門兩側,身著便裝卻帶著某種不容忽視的氣勢。
楊鳴站在殿外台階下,目光透過敞開的殿門,落在那個正在佛像前拜跪的身影上。
從這個角度望去,能清晰地看到黃海的每個動作。
他的跪拜姿勢雖然生硬,卻透著一種發自內心的虔誠。
這種虔誠與他外表的粗獷形成鮮明對比,卻又顯得格外真實。
當他起身時,從懷中掏出一疊厚實的鈔票,輕輕放入功德箱,發出沉悶的響聲。
從鈔票的厚度來看,金額應該不下萬元。
接著,他取了一大把香,在蠟燭上點燃。
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那雙被煙火映紅的眼睛裡,似乎藏著某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執念。
待香全部點燃,他轉身走向殿外的香爐。
這個過程中,黃海的目光掃過楊鳴一行人,眼神裡既沒有挑釁,也沒有示好,仿佛隻是掃過一群普通的香客。
兩個道上的人物,就這樣在佛門清淨之地初次碰麵。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張力,卻又被佛門的莊嚴氣氛所中和。
上完香,黃海終於將目光轉向楊鳴。
在這個清淨的寺院裡,他臉上慣常的凶悍收斂了幾分,卻依然帶著黑道人物特有的那種盛氣淩人:“有事?”
楊鳴嘴角掛著一抹笑容:“能聊?”
黃海眯起眼睛,目光在對方身上停留片刻。
他略一思忖,終於微微頷首。
兩人默契地向一處偏僻的院落走去。
朗安和狄明跟在楊鳴身後,與黃海的手下一起,在院落站定。
院落裡一張青石桌靜靜矗立,四周古樹參天,枝葉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兩人麵對而坐,一個衣著考究,舉止儒雅,一個氣勢粗獷,金鏈晃眼。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江湖氣息,在這方寸之地交彙,卻又詭異地達成某種微妙的平衡。
石桌上還殘留著幾片落葉,隨風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