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強江望著一塊青石板。
好似吳鋒銳就是倒在那裡的一樣。
根據後來打探消息的兄弟描述,吳鋒銳的身上至少有三十多刀,腸子都被砍了出來,其中有十幾刀是在他已經死後補上的。
仇恨在這種時刻總是尤為鮮明。
他被砍得幾乎不成人形,死得不能再死。
不知怎的,孔強江想起那個曾經叫他“大哥”的年輕人戴著手套開車的樣子。
那時的吳鋒銳眼裡始終閃著純粹的光。
楊鳴已經在妹妹的牌位前點上了香,閉著眼睛,像是在與那個已逝的親人無聲對話。
朗安站在一旁,手裡捏著三支香,香頭的紅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過了許久,楊鳴才睜開眼,看向孔強江:“老孔,你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
孔強江回過神來,喉結滾動了一下:“都辦好了,鳴哥。骨灰已經運回滇南,他家人那邊也安頓妥當了。”
楊鳴點了點頭,沒再說話,目光投向遠處的山巒。
秋風拂過樹梢,帶來一陣沙沙聲響。
“還有一件事,鳴哥。”孔強江猶豫了一下,“小吳他……留了一筆錢給那個叫廖薇的女人,錢在下麵兄弟手裡,不知道要不要給她。”
院子裡的風忽然大了些,吹得靈位前的香灰簌簌落下。
楊鳴望著那簇飄散的灰燼,有些走神。
“給她吧。”他最終說道,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這是吳鋒銳的錢,他要給,就給。”
孔強江的眼角微微抽動,臉上的皺紋似乎在這一刻刻得更深了。
他低聲道:“明白了,鳴哥。”
兩人站在那裡,沉默地望著靈骨塔,塔後的鬆樹在風中輕搖。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生死之間的界限本就脆弱得如同一層薄紗。
今天是吳鋒銳,明天也許就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楊鳴突然開口:“江湖這條路,左腳踏著鐵窗,右腳懸於黃泉。我們不是在選擇生活,而是被命運選擇了這種生存,這就是我們的歸宿。”
他們都明白,在這條路上,沒有人能全身而退。
背叛或忠誠,最終都逃不過一個相同的結局。
這就是他們的宿命,步步驚心,行行血淚,卻依然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雲光寺的鐘聲在這時響起,渾厚悠遠,回蕩在山穀間,仿佛一聲歎息,為那些消逝的孤魂野鬼送行。
……
南城十月。
王名豪的車隊駛入城區時,雨水正敲打著車窗。
他坐在後排,麵容疲憊。
車窗外的霓虹燈在雨中模糊成彩色的光暈,這座陪伴他十餘年的城市,忽然間變得陌生起來。
王俊的傷情報告就放在他手邊。
儘管保住了性命,但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他將隻能在病床上度過。
王名豪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報告的邊緣,紙張在濕氣中微微卷曲,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車隊駛過南洲會所時,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去。
原本應該貼著封條的大門如今燈火通明,門口的停車場幾乎停滿了車。
這是楊鳴的產業之一,現在已經恢複了運營,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與之類似的還有眾興公司、騰昌物業,甚至連那幾家不怎麼起眼的洗浴中心也都完好無損地回到了楊鳴手中。
這背後的力量不言而喻。
省裡那個電話來得突兀卻不意外,語氣客氣中帶著不容置疑:“適可而止。”
多年來,王名豪一直認為自己才是這座城市地下世界的規則製定者,如今卻不得不麵對一個殘酷的現實,這座城市可以沒有他王名豪,但他卻離不開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