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學奇來南城了。”楊鳴抬頭看向朗安,聲音中的波動隻有朗安這樣與他相處多年的人才能察覺。
朗安的雙眼微微睜大,這是他極少表露的驚訝,隨即又恢複了平靜:“花雞也回來了?”
楊鳴搖搖頭,打斷了朗安的話:“不知道,我想應該沒有,如果花雞來了南城,肯定會聯係我。”
他們之間的對話簡短而含糊,卻蘊含著隻有彼此才懂的信息。
北山村的血案,滇南和西港的往事,這些碎片在兩人之間無聲地流轉。
楊鳴伸手拉開抽屜,從裡麵取出一部小巧的黑色手機。
這是一部備用機,沒有任何個人信息,專門用於一些特殊聯係。
他按下電源鍵,手機屏幕亮起。
他的指尖在鍵盤上滑動,輸入紙條上的號碼,然後按下通話鍵。
電話很快接通,楊鳴將手機貼近耳邊,眼神望向窗外,目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遠處模糊的城市輪廓上。
……
和花雞分開那天,嚴學奇便開始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次流離。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一條沒有儘頭的隧道。
他先是南下廣省,在邊境小鎮的賭場裡待了兩個月。
牌桌上押下重注,眼看贏了卻總不肯收手。
那些從南城帶出來的錢,很快化為烏有。
三個月後,他已身無分文,棲身於桂城幫人討債度日。
之後他往南走過滇南,穿行湄公河沿岸,再輾轉入黔。
嚴學奇的足跡遍布各省。
沒了花雞和大毛,他變得更加偏執,眼神中常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冷漠。
在黔省畢城的一個小鎮,為了幾萬塊錢的報酬,他做掉了當地的一個地頭蛇,燒掉了對方的房子。
那夜,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他獨自站在遠處的山坡上,久久凝視著那片火海,仿佛要將自己內心的某些東西也一並焚儘。
小陳是在這樣的火光中出現的。
那是個麵容清秀、眼神卻透著狠戾的年輕人,因為仇恨踏上了不歸路。
他的父親在畢城開了一家五金店,卻因拒絕向當地大哥上繳保護費而被人毆打致死。
小陳以一己之力,用一把組裝獵槍,在深夜打穿了那個大哥的頭顱,隨後被迫逃亡。
兩個被命運拋棄的人在一間破舊的旅館相遇。
小陳身上帶著血腥氣,嚴學奇卻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他們形成了一種奇怪的共生關係。
嚴學奇提供經驗和門路,小陳則貢獻年輕的體力和執行力。
歲月已經侵蝕了嚴學奇的體魄,但他的頭腦依然敏銳,對危險的嗅覺仍如往昔。
小陳則像一麵鏡子,映照出年輕時的嚴學奇,那個為了生存可以豁出一切的亡命之徒。
“總算是找到你們了。”黔省銅仁一家小茶館裡,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人遞過一遝錢,“有一筆買賣做不做?大買賣,去南城殺一個人。”
南城?
這讓嚴學奇來了興趣,於是答應了下來。
對方似乎也頗為謹慎,說接頭人會在南城等他們,詳細情況到時再談。
嚴學奇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更知道那裡有哪些人。
對花雞的去向,他始終懸著一顆心。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牽掛,也是他自我救贖的最後希望。
他和花雞、大毛的關係早就猶如家人。
大毛已經長眠於北山村,而花雞,他至今不知道那個選擇了另一條路的兄弟是死是活。
不知道為什麼,和花雞分開之後,他就越發關心對方的安危。
返回南城的路上,嚴學奇變得沉默寡言。
花雞到底怎麼樣了?
楊鳴那狗日的有沒有過河拆橋?
這些問題如同一顆頑石,深埋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必須知道答案,即使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在南城城中村的出租屋裡,等待接頭人現身的日子裡,嚴學奇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先去找一個人,那個曾經與“鐵三角”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人,那個如今已經在南城呼風喚雨的人。
如果有人知道花雞的下落,那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