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當真?”
正在與雲意辭討教的曲漸柔周身猛地一震,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真的能拔除修士身體中的魔氣?”
雲意辭頓時想到了當年的李無月。
李無月一徹頭徹尾的魔修都被沈懷川給淨化乾淨了。
不過,這事沒那麼簡單。
雲意辭伸手攔住沈懷川:“你看,你又來了。”
“我宗沈長老可以出手相助,但你此前對我們出言不遜,豈有讓我們白忙活一場的道理。”
還在懷疑沈懷川所說真假的曲漸柔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鶴,訕訕垂頭不語。
在外頭給自家掌門留足了麵子的沈懷川微微頷首:“我一切聽從掌門安排。”
曲漸柔垂下頭沉思片刻,再抬起頭時目中已剩一片堅定:“好,雲掌門,隻要沈長老能祛除我師父體內的魔氣,我願奉上我的雙目作為謝禮,再三叩九拜向你們賠禮道歉。”
曲漸柔的雙眼已被她修成靈寶,世間僅此一雙稀世奇珍。
用無妄的話來說,就是既為父母精血所生,又是千年修為磨礪,難得啊。
再者,奪他人目者,一個不好就會化為邪物,反倒反噬自身。
現在曲漸柔願意雙手奉上自己的眼睛,沒有反噬風險,那簡直是撿大漏了。
雲意辭卻擺手道:“曲長老,我不要你的眼睛,我要彆的東西。”
雲意辭拉著曲漸柔避開眾人,才附到她耳邊耳語幾句。
曲漸柔聽完,麵色古怪,再三向她確認:“你當真隻要這個?你......練不了的。”
雲意辭點頭:“我隻要此物。”
曲漸柔伸手到袖中摸索一陣,摸出一個白玉玉簡遞給雲意辭。
雲意辭到手之後,便將靈識探入玉簡中查看其中的內容。
待確認是自己想要之物,她才露出個笑。
雲意辭將玉簡收入袖中:“放心吧,曲長老,等出來之後,我自己複刻留存一份,這玉簡我會原樣歸還。”
雲意辭的大度讓曲漸柔頓感羞愧。
冰肌玉骨的太上長老此時麵紅耳赤:“雲掌門,抱歉,此前都是我的錯。”
她原以為雲意辭會獅子大開口,沒想到竟隻要了她修煉眼睛的功法。
雲意辭雙目明亮好的很,哪裡需要這份隻有盲人才能修煉的功法呢。
甚至,這位雲掌門好言好語,主動提出複刻留存一份,願意將原物歸還。
或許這就是雲掌門的用意吧。
先討要她的重要之物用於懲戒,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再寬恕於她。
曲漸柔又羞又愧,她這個目盲之人,得師父看重,才有機會登頂仙途。
沒有師父,她早就化作紅塵中的一抔黃土。
今日雲意辭若願取她雙眼救師父,也是她咎由自取。
沒想到雲意辭竟這般輕易就寬恕了她。
而她,修行這麼多年,相較於麵前這年紀輕輕的掌門,心性依舊如此淺薄,險些誤了師父大事。
曲漸柔美麗的雙眼中不由自主地沁出朦朧的眼波,倒把雲意辭嚇了一跳。
帝詔等人離得遠,隻看到雲意辭對曲漸柔說了些什麼,曲漸柔乖乖交了東西,而後抬袖拭淚。
凜玉悄聲道:“我靠,小辭到底是討了那女修的什麼珍貴的法寶啊,竟把人給逼哭了。”
帝詔一肘子直頂凜玉心窩:“呸,什麼叫把人給逼哭了,是她活該。”
除了雲意辭,帝詔字典裡就沒有憐香惜玉這個詞。
沈懷川道:“小辭自有分寸,想是誤會了。”
眾人深以為然,也沒有過來勸說的想法。
那廂雲意辭嚇了一跳,她隻是想討個功法未雨綢繆。
畢竟沈懷川人軀時就有目盲之症,沒想到曲漸柔反應這麼大。
她尷尬道:“曲長老,要不,我現在就去複刻玉簡,然後我把原來的那份還給你?”
有一說一,雲意辭已看過玉簡中的內容。
除了功法本體,還多了不少個人注解與領悟,皆是曲漸柔這麼多年修煉得來的感悟。
光從裡麵的內容就知道曲漸柔有多愛惜這份玉簡了。
雲意辭之前也是防著事後曲漸柔做什麼手腳才第一時間把玉簡要到手,沒想到這人竟哭了??
不過她哭歸哭,雲意辭絕不會放手關於鑒真目的絕學,頂多早些歸還給她。
正在輕輕拭淚的曲漸柔慌張道:“不,不急,玉簡你可以晚些還我,先讓沈長老去看看我師父吧。”
“雲掌門,你不必擔心,我這是老毛病,因我方才動用了鑒真目,用眼過多,在情緒激動時便會不自覺沁出眼淚,並非是對你不滿。”
“其實我十分敬佩雲掌門的為人與心性。”
雲意辭長舒口氣,原來這功法還有這種副作用。
不過瑕不掩瑜,問題不大。
收了報酬,雲意辭靜靜等曲漸柔整理好衣裝才與她回到眾人身邊。
“該是你乾活的時候了,走吧,沈長老。”
雲意辭一把拍在沈懷川肩上。
這叫什麼,羊毛出在羊身上。
沈懷川被她這般輕佻對待倒也不惱,隻好脾氣地一笑了之。
“曲長老,你應該能帶我們進去見你師父吧。”
要不是人都見不著,祛除魔氣那就無從談起了。
曲漸柔點點頭:“我可以帶你們進去。”
“不過,隻能雲掌門和沈長老進去。”
帝詔一聽反應最大,他反感問道:“為何隻能他們兩個進去?”
曲漸柔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們的氣息太過駁雜,恐會驚醒師父。”
“沈長老是經手之人,而雲掌門是可信賴之人。”
雖說她已接受了這位沈長老的身份,但若獨自與沈懷川進到陣中,她還是會有些發怵。
讓雲意辭進去便是多了個保險。
沈懷川不會聽她的,但會聽雲意辭的。
曲漸柔思及此前沈懷川對雲意辭百依百順,越發堅定要把雲意辭帶進去在旁盯著。
雲意辭道:“勞幾位道友和各位師兄在外等候,一旦陣中事變,也好有個接應。”
炸毛的帝詔立時被順毛成功。
曲漸柔從袖中另外取出一隻小巧玲瓏的鈴鐺。
這隻鈴鐺通體銀白,表麵鐫刻著特殊的靈紋,與樹上懸掛的鈴鐺截然不同。
曲漸柔指尖輕撚掐訣,緊接著,一道精純無比的靈力沒入她托著的左手鈴鐺中。
“叮——”
曲漸柔手中的鈴鐺頓時發出清脆的鈴音。
與此同時,樹上懸掛著的所有搖鈴齊齊一顫,竟在同一瞬間息止下來。
那原本此起彼伏的鈴音就這麼戛然而止,眾人麵前的密林森森,透著一股詭異的寂靜。
謝千訣道:“方才那麼多鈴鐺響,聽著不對勁。”
“現下停了,感覺更加不對勁了。”
絕對的吵鬨與絕對的靜止都是極端,仿佛沒有一個中間態似的。
曲漸柔將手中鈴鐺遞交給帝詔:“我已強行令辨魔鈴停了。”
“若你手中的鈴鐺響起,便是此行失敗我在示警。”
她猶豫片刻,還是道:“希望你們能幫我通知我那兩位師弟。”
交代好外頭的事,曲漸柔便從袖中摸出一盞精巧的雕花小燈。
她親自引火,走在前頭為二人引路。
帝詔見她提燈,也點了一盞琉璃鳳火塞到雲意辭手中。
“提此燈,萬魔不侵。”
雲意辭來不及多想,對帝詔笑著道謝:“多謝了。”
對麵是半步飛升的人修入魔,他們確實得防著點。
曲漸柔看看雲意辭手中不大卻磅礴熱烈的鳳凰火,在看看自己手中被壓製的隻有一豆大小的靈火不由啞然。
她方才到底是怎麼被豬油蒙了心,才會懷疑雲意辭呢?
雲意辭不知曲漸柔想法,好意道:“那我走前麵,曲長老為我指路吧。”
曲漸柔點點頭,將自己的靈燈收起,跟在雲意辭身後。
三人的身影漸漸沒入密林,他們身後帝詔等人也越來越遠。
曲漸柔介紹道:“此前我師父大劫前便預感到了什麼,這些樹都是她老人家親手種下的。”
“長成後我才看出端倪,又因宗門底蘊不可外露,對外一直宣稱我師父在閉關苦修衝擊飛升天劫。”
否則,一宗老祖,半步飛升,隨時可能墮魔,傳出去定會鬨得人心惶惶。
雲意辭順著曲漸柔的指示一直行動,帝詔的火光儘職儘責地為二人驅散陰霾。
沈懷川突然開口:“我感覺到了一絲魔氣。”
“想是這片困魔陣將外泄的魔氣困在林中了。”
“怪不得明明種下的是陽木,裡麵卻比陰木林還要陰森。”
曲漸柔歎了口氣:“師父剛入林中,我時常進來探看她的情況,當時還沒有這麼嚴重。”
“後來越來越嚴重,師父就不許我再進來了,怕我被魔氣影響,還怕我隨意進出禍及同門。”
“這還是我百來年第一次進來。”
三人邊走邊說速度卻不慢。
在曲漸柔的指引下,密林間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雲意辭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密林的中心,矗立著一間古樸雅致的木築。
那木築通體由淺褐色的靈木搭建而成,簷角飛揚,雕梁畫棟。
木築四周縈繞著淡淡的靈氣,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這是特意布置的聚靈陣,因時間久遠,已和整座木築融為一體了。
看來裡麵的人依舊沒有放棄與魔氣的對抗,還在寄希望於衝擊大劫。
曲漸柔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眾人,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她輕聲道:“此處便是困魔陣的中心了。”
她聲音很柔,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凝重。
木築的門扉緊閉,上麵刻滿了繁複的符文,隱隱有靈力流轉。
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強大力量。
微風拂過,帶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檀香,卻讓人莫名感到一絲寒意。
雲意辭忍不住道:“嘖,好重的魔氣。”
曲漸柔緩步上前,素手輕撫門扉上的符文,指尖微微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複內心的波瀾。
她沒有欺騙雲意辭,她確實能進來,也曾和師父交談過。
但是,都是隔著這道門。
不,準確的說是這道符文。
師父不許她摘下這道符文。
可是,雲意辭他們說有把握祛除師父身上的魔氣。
曲漸柔目露堅定:“你們退後,我來。”
“一旦裡麵情況不妙,你們就禦劍逃跑,我師弟會即刻啟動護宗大陣......”
雲意辭在旁看的牙酸,上前雙指一挑直接將門上符篆摘了。
“得了吧,你們那護宗大陣,雖然強大,但慢慢吞吞跟老爺爺一樣。”
雲意辭話音未落,忽然一陣陰風呼嘯而至,帶著刺骨的寒意。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木築的門扉被一股狂暴的妖風生生撞開。
霎時間,濃稠如墨的魔氣如潮水般洶湧而出,所過之處,草木凋零。
“小心!”
曲漸柔驚呼著,召出靈劍正欲出手。
雲意辭身形卻紋絲不動。她抬起手中的鳳凰火。
那火焰呈現出瑰麗的赤金色,接觸到魔族氣息時立時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魔氣甫一觸及鳳凰火,便如同冰雪遇陽,發出“嗤嗤”的聲響,轉眼間煙消雲散。
熾熱的光芒照亮了雲意辭溫潤的麵容。
鳳凰火在她周身躍動,將周圍的魔氣儘數驅散。
方才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頓時消散無蹤。
雲意辭望向沈懷川:“如何?她還活著嗎?”
沈懷川道:“方才那魔氣似乎已經實體化了,看來比想象的還要棘手。”
“走吧,進去瞧瞧。”
曲漸柔仍保持著握劍之勢,她驚異地望向雲意辭手中的鳳凰火。
“我方才見到那人的原身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竟是真的鳳凰火?太神奇了。”
“雲掌門果然天資過人,竟能收服鳳凰為你效命!”
雲意辭看著瘋狂吹彩虹屁的曲漸柔,忍不住吐槽:“我沒有控製沈長老,也沒有收服鳳凰。”
“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平等的,他們是自由的,曲長老,你勿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曲漸柔不好意思道:“是我想岔了。”
她其實,以為鳳凰那些神獸乃是雲意辭坐騎。
鳳凰,九嬰,燭龍,還有一隻她沒見過的神龜。
雲意辭解釋清楚,才道:“走吧,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