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災變（七）
天光微白，朝陽初升，光線透過雲靄落在身上，帶來淡淡暖意。
原本應該是熙熙攘攘早市，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此時一片靜悄悄，死氣沉沉。
街道兩邊屋舍內，不少人張著眼，偷偷從門縫中往外瞅。
即使有不得不外出討生活的，也是忐忑不安，小心翼翼，避開韓易所在的街區。
整個華陽城，顯得有些沉默寂靜，完全沒了往日喧囂熱鬨的氛圍。
韓易隨意看了下四周，輕輕一個縱躍，踏上了華陽城牆。箭塔高高聳立著，堪稱屬於華陽最高點位置。
他回頭望了一眼，視線所過之處，似乎一切都是空蕩蕩的。
一條條巷道，路口，連綿圍牆，高低不一的房屋青色瓦頂，一座座錯落有致。
隻是這偌大的華陽，無一人站出，敢於與他對視。
“這就是…...一人……抵一城麼......”韓易臉上多了一抹笑意，自由落體一般，從箭塔頂端躍起，身體在重力作用下俯衝而去。
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氣流，他的嘴角彎起，笑容開始放大。
呼…
在即將觸碰地麵的一霎那，鷂子翻身一般，急速向遠處衝去。範紅愁雖死，可這趟華陽報複行動，遠遠還沒結束。
還有不少曾經的助紂為虐者，依舊分散在華陽附近不少小城，生活滋潤無比。
舒舒坦坦過了這麼久，該付出點代價了。
那就隻好借他們頭顱一用。
也算是給萬獸宗死去的那麼多人，一個交代。
………
………
黑色建築屋頂上，青黑色瓦片層層疊疊，魚鱗般整齊排列。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方家老爺子方崇德望著韓易遠去身影，不斷歎氣。
“此事過後，恐怕再也無人能夠阻擋他的崛起…...起碼華陽一帶不行。”
遊步凡搖搖頭：“華陽？整個雲州，有誰還會是他的對手？除了…...”
“噓…...慎談！”胡流運豎起手指，打斷了他。
沒說來的三個字，其實三人都知道。
元妙宗。
哪怕是如今的元妙宗，隱藏在幕後，漸漸有些低調。
但他們三人，還是對這個曾經的霸主，噤若寒蟬。
“昨夜發生的事情…...你們有感覺麼……”方崇德輕聲詢問。
“你是說…...那聲音……和流星？”遊步凡肅然起來，“我感覺......會有大事發生！我問過家族長老，有精通天象長者說會有大災大難發生......”“災星，那是災星墜落…...看方向……恐怕是帝都那邊，有大事發生啊......”胡流運歎了口氣。
昨晚的天象異變，不光是韓易發現了。
他們這些華陽城的上層人物，同樣有所察覺。
“多事之秋啊…...範紅愁一事還沒完，似乎又有一場大難臨頭……”方崇德歎了一聲。
“不要想太多。天塌了有高個子盯著，真有大事發生，我相信雲州的真正主人…...不會坐視不管……”胡流運安慰了幾句，“你有這苦惱的功夫，不如考慮一下如何修複和韓易的關係。
我可是知道…...你們方家……之前可是和他鬨得極不愉快。他的性子......你應該也知道......”
三大家互相之間，不時就會發生些齷齪衝突。
但在根本利益上，卻是同氣連枝，目標一致。
名士方家，豪紳方家，遊俠遊家。他們壟斷了大部分行業，讓整個華陽明麵上都掌握在官家手裡。
所以，胡流運不希望方家倒下。
最起碼，在現在這個時間節點，似乎即將會有災難發生的時候，方家，還要維持下去。
方崇德聞言，麵色一正，凜然起來。
方家和韓易的關係，何止是鬨得不愉快。
一開始的方守明，方和父子兩人，景天莊還在時，就多次借助方家勢力打壓韓易。
然後是方九連，更是在景天莊崩潰時候，親自追殺韓易。
最後九曲院逃難躲藏在深山裡的時候，方家亦是主動請命，圍剿韓易一行人。
也就是在後期，範紅愁擔任府軍主帥，提拔胡家，打壓方家，洗白韓易，才讓他們消停起來。
種種事情細細數來。
他們方家和韓易關係，完全就是勢同水火。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崇德苦笑道，“賠償，我會拿出讓他足夠滿意的賠償。最起碼，也要讓他對我們方家的敵意少一些。”
以韓易睚眥必報的性格。
之前方家得罪的他那麼狠，這次要是不割肉放血，付出足夠大的代價。
方家結局怕是不會太妙。
………
………
清江山，元妙宗。灰白色的石階，陡峭險峻，如同一架直通雲霄的天梯，末端深深刺入天際，一眼望不到底。
石階寬處僅能容納一人身位，極窄處甚至隻能容納一隻拳頭大小。
此時一道白色人影瞬移一般，不斷在石階上閃現，急衝往上。
腳尖一點，整個身子卻輕輕躍起騰空，輕盈如風。
踏。
人影從天而降，落在山崖突出的一個玉質石台上。
石台上，屹立著一塊巨大石壁。
那石壁有一人多高，形狀呈不規則橢圓，表麵反射著瑩瑩白光，隱隱有光流來回穿梭。
此乃圓融玉璧，是通往元妙宗上三峰的唯一入口。“來者止步！”一位身穿一件青色打底，上繡白鶴祥雲道袍，手持拂塵的老者現身。
“是劉師叔嗎？我有要事，需要親自稟報峰主！”
老者麵容剛毅，表情嚴肅：“秦九命，你擔任院首多年，應該知道規矩。就算是有要事求助主峰，必須要先稟報首座。待得首座傳達意見，得到允許後，才能進入主峰。”
白色人影身份，赫然是元妙宗下六峰，紫薇院院首，九命院首。
他此時雙眼緊閉，似乎是在辨彆方向一般，朝老者位置作揖行禮。
“九命並非逾越之人，隻是事情委實重大，望師叔開恩！”
“峰主長老手頭上的事情，哪一個不是事關重大？難道就你的事情特殊？按照規矩來，就此退下…...”老者麵色一變，忽然驚疑不定的盯著九命看。“你的眼……”
“師叔，來不及了！！！”秦九命抽出腰間隻剩下把柄的玉玨，淒慘大喊，“天降災星，宇內變色…...災禍，這是災禍啊！！！”
嗡…
玉玨嗡嗡作響，頓時炸起一團白色亮光。
看他的架勢，宛若瘋魔一般，赫然是一副來硬碰硬，硬闖圓融玉璧。
“秦九命，你瘋了了？！”老者麵色一變，厲聲嗬斥，“圓融玉璧，乃我元妙宗重地，無故擅闖者，殺無赦！！！”
此處石台，高逾千丈，人跡罕至，清靜異常。
此時兩人喧嘩喊將起來，頓時聲音嘈雜，惹人注意。
唰！幾道人影從側麵石屋飛出，眨眼落到石台上。
作為連接元妙宗上三峰和下六峰的通道，圓融玉璧這裡，自然不是隻有劉姓老者一人值守。
“九命！你怎麼了？！”人影中閃出一個高挑女子，姿容秀麗，麵貌柔和，飛身撲到秦九命麵前。
“月兒…...我……”聽到女子聲音，秦九命身上癲狂之意頓減，彷佛理智恢複不少，他嘴唇翕動了幾下，“我......我沒事......”
這時候，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明明女子在秦九命右方，他卻麵朝左邊的空氣的說話。
“你的眼…...”女子顫顫巍巍的撫摸過去。
眼皮下完全是一片空洞虛無，就像是樹皮上凹陷進去的兩個坑洞一樣。
女子顫抖著扒開眼睛。
裡麵赫然是一片黑暗，死氣沉沉，眼珠什麼的，什麼也沒有。
“玄月…...我沒事……”秦九命輕輕推開女子，閉上眼睛，不讓人看。
窺視未來，哪能不付出代價。
特彆是想要窺視未來發生的細節，結局，付出的代價，會更多。
“九命院首，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搞得這麼狼狽？”燕玄機眉頭緊皺，從人群中走出。
她瞟了眼哭哭啼啼的玄月，眼睛一瞪：“好了，哭什麼哭。你師哥還沒死，不過是一對招子，祖師們有的是辦法解決。拆散不了你們這對鴛鴦。”
“…...”秦九命沒有說話，隻是一味的搖頭。“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能說的？”燕玄機不滿道。
“…...”秦九命沉默了，聲音漸漸有了些冷意，“不是不相信你，隻是事關重大，必須當麵稟報。”
“連我也不能說嗎？”劉長老忍不住問，“就算想讓我破例，可你光說災禍災禍，具體什麼災禍，你不說清楚，如何使我信服？”
“災…...禍……”秦九命喃喃自語起來。
“那是…...那是……”他全身上下都開始了顫抖。
“什麼，災禍是什麼？”劉長老皺起眉來，根本就聽不清，忍不住湊近去聽。
隻是，他話音落下。
原本還算是平靜的秦九命，彷佛一下被打開了什麼開關，猛地挺直雙腿，沒有眼珠的眼眶裡開始滲出大量的鮮血，整個人發出野獸般的怒吼和咆哮。
“我…...要……見......峰......主......”他的聲音如同野獸，瘋狂而無理智，猛然朝圓融玉璧衝了過去。
“你想死？！”劉長老勃然大怒，如大鳥般淩空飛起，道道白光在身前旋轉流動，宛若實質的真勁聚合在一起，頓時一隻巨大白色仙鶴出現，狠狠朝秦九命啄去。
不管如何，沒有峰主命令，擅闖上三峰者，殺無赦！
“九命！！！”玄月院首大駭，想要出手阻攔。
“玄月，你想和他一起死？！！”燕玄機迅速拉住她，低聲怒喝。
其實燕玄機倒是好心。
她是知道的，這位雲流一脈的劉師叔，常年苦修，有沒有觸碰到尊者領域不知道，但一身修為實力深不可測。
彆看她們這些下六峰的院首名聲不小，但比起上三峰的人，還真不是對手，更彆說是其中的強者。
上三峰的人，可不會管她們下峰人的死活，真要是因為壞了規矩被活生生打死，哭都沒地方說理去。
“住手！！！”
忽然，從圓融玉璧對麵傳來一聲嗬斥。
呼！
一陣狂風猛然吹來，天空白雲都攪動得劇烈翻滾，大片大片的涼氣帶來，霎那間，寒風淩冽，空氣中彷佛彌漫起了一層冰霜。
半透明的石壁上，道道透明漣漪激蕩，水波一樣的波紋急速湧動。
轟！！！猛然間，一隻龐大白玉巨手轟然從石壁中心衝出，巨手宛若冰雕玉琢一般，雄偉壯觀，通體晶瑩潔白，連指頭上的指紋都清晰無比。
巨手的速度太快了，以至於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
衝突已經結束了。
“見過祖師！”劉長老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當即跪倒行禮，“弟子有罪，未能約束門人，打擾了祖師休息！！”
“不怪你…...恪儘職守，是你應該做的……你們兩個......都無罪......”宏大如鐘的聲音，在每個人的心中響起。
“九命院首說的沒錯…...災變……要來了......”
所有人心裡，都頓時為之一沉。
祖師的修為境界…
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連祖師都親口承認的災難…
“不過…...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對於我們元妙宗來講......這是災難......亦是......機會！”
宏大，浩大，震蕩的聲音，繼續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