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章退路（七）

“這…...讓我想想……”圓覺靜靜聽伽摩說完，陷入沉思。

糾結、猶豫、遲疑…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在他臉上形成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複雜神情。

圓覺老僧入定般站在原地，不發一言，久久沒有開口。

許久過後。

夜色彌漫，天都有些黑了。

他才長歎一聲，朝伽摩點點頭，顯然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

………

“喝！”

“乾一個！！”

“儘興，儘興！！！”

小廣場一般的寬闊大殿中，白色半球形狀的水晶頂燈掛在中間，柔和有些暗淡的淡淡光線，輕輕籠罩住了下方所有空間。

身穿輕紗，衣衫輕薄的貌美年輕少女，嬉笑打鬨著，時不時捏著一杯酒水，往身邊男子嘴裡送去。

不少人已經喝的醉醺醺了，半躺在椅背上，可依舊努力的想要張開嘴。

暗紅色琥珀般的酒水，順著嘴角流下，被碩大的油膩油皮擋住，隻能朝身子兩側落下。

“…...”

**靜靜地端著酒杯，望著眼前這一切，如同雞群裡多了一隻鳳凰，豬圈裡落下一條真龍，格格不入。

“近之，怎麼不進去喝一杯？”一位俊俏男子，身穿青袍，手裡拎著隻白玉酒壺，帶著些醉意，走到**身前。

“莫非…...莫非是嫌為兄招待不周？”他搖晃著身子，手一招，“你們……你們兩個......還不快去好好伺候！”

“是，公子！”馬上，兩個身材體型無幾，容貌一模一樣，年紀不過二八的漂亮女孩乖巧應聲。

兩人容貌精致，杏眼柳眉櫻桃嘴，膚若凝脂，小腰纖細，從外表幾乎分辨不出區彆。

赫然是一對雙胞胎姐妹花。

左邊的女孩，身穿貼身紅色連衣裙，裙擺很短，手裡握著一把長簫，笑容柔和。

右邊的女孩，則是一身藍色衣裙，腰上豎著一把短笛，笑容甜美。

此時兩女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抱住**手臂。

**眉毛一挑，正要運轉身法，往後一步，躲開兩人。

就在這時，青袍男子說話了。

“近之，你我年歲相仿，又是同門，理應多親近親近。這次邀你參宴…...總不能這點麵子……都不給吧？”

他看著**的眼前清亮冷冽，宛如一汪冒著白氣的寒潭，顯然剛才顯露在外的醉態，隻是他的偽裝。

啪…

“…...”

**硬生生停住腳步，任由兩女抱住他的胳臂。他的身形，自然要比兩個嬌小女子，高大許多。

從他的角度向下看，女孩姣好的身段凸顯出來，一覽無餘，隱隱能夠看到裡麵沒穿內衣。

甚至他還能感受到，胳膊上傳來的暖意和被包裹住的柔軟觸感，氣氛曖昧旖旎。

可**的內心，卻是毫無波動，如枯藤老樹般死寂平靜。

屈辱。

深深的侮辱感。

這種感覺。

就像是彆人吐了一口唾沫，自己還要滿心歡喜的接住，然後咕嚕一下咽到肚裡。

親近親近，親近個屁！

放在往常，若是有人敢讓他做這些事情…

他起碼有一百種法子，能夠讓對方生不如死！

“這才對嘛。近之，待會一起喝幾杯，混個臉熟，日後你的提拔路子…...也能順暢些。”青衣男子似乎極為滿意，笑著拍了拍**肩膀。

“…...”

**強忍著肩膀上傳來的難道異樣感，一動不動。

等到青衣男子說完後，他臉上緩緩綻放出一抹笑容。

看上去，是和往常一樣溫和的笑容。

“…...一切……還得多麻煩霄公子。讓您......費心了。”

“哈哈，小事小事。放心，一切隻要聽我的安排，以近之的才情，未來兵馬司副指揮一職…...不在話下。”青衣男子哈哈大笑著，轉身離去。

望著男子離開的背影，**露出的笑容漸漸收斂，眼裡閃過一絲寒光。

若不是青衣男子家世顯赫，能直接影響他官場未來。

若不是家族使命在身，要和某位大人物搭橋牽線。

若不是他決意暫離江湖，投身廟宇之上造福更多民眾。

早就一巴掌拍過去了。

犯不著屈躬卑膝，忍辱負重。

可…

成年人的世界裡，總是會充滿著無奈。

**攥緊的拳頭，緩緩再度鬆開。

無聲無息，不讓人懷疑的弄死這人…...不難……關鍵是對方背後顯赫的家族背景…

好不容易搭上的這條線，費了那麼大的心血，要是被他給搞砸了…

懲罰什麼的，先不提。光是自責，就足以讓他內心，難受一陣子了。

**長長歎了口氣，臉上重新升起一抹溫和笑容，緩步走到大殿中的人群中。

一陣杯觥交錯，推杯換盞，酒宴晚會終於來到了儘頭。

和幾位所謂的貴人，官場上的大佬，連番進行了幾番虛偽的客套後。

**長舒了口氣，和同僚道彆，像是喝多了一樣，搖搖晃晃走著，嘴裡發出無意義的歡樂哼聲，踱步來到早就停在門口前的馬車上。

他回頭掃了一眼，身後的大殿像是試衣間一樣，一排都密密麻麻排序了足有四五個。

他們隻是從其中一個走了出來，其餘的大殿內此時也陸陸續續，有人不斷的走出。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

即便是元妙宗複出，重新掌權雲州，依舊需要一套人馬，來管理擁有上百城市，億萬人口的雲州。

除了一部分的，徹底屬於澹台家的鐵杆心腹外。

大部分人，其實影響不大。

日常生活，飲食起居什麼的，和之前沒有區彆，甚至更加奢靡起來。

畢竟有人倒下，就會有人順勢崛起。

那些在元妙宗蟄伏時期，依舊忠心耿耿，被打壓，被排擠的人，也就因此得到了豐厚回報。

青衣男子背後的家族，上官家，就是其中之一。

比起兩頭投資的胡家，一味重寶押注元妙宗的上官家，據說得到了元妙宗大佬的青睞，下一任的雲州州牧，極有可能會從上官家產生。

這也是**，以及那麼多的雲州官吏，跑來送禮賀喜的原因。

隻是比起過去江湖生活的自由自在…...這些官場上的虛情假意，表麵兄弟，沒有一點真心實意……

這些破事，**早就煩的不行，要不是被逼的實在沒有辦法。

也不會有今天他這一行。

搖搖頭，**掀開簾子，馬上一股好聞的，猶如橘子皮的清新味道鑽進鼻端，令人頭腦清醒為之一振。

**一步跨上車架，進入車廂。

坐穩身子，眼裡的醉意緩緩散去。

等到**做好這一切後，馬車漸漸開始了行進，輕車熟路的朝他在府城的宅子移動。夜晚的街道上，轆轆作響的馬車車輪壓在堅硬的青石大道上，分外眨眼響亮。

“朱四，最近家族那邊…...有信息傳來嗎？”

車夫不斷揮舞馬鞭的動靜，陡然一滯。

片刻後，才開口回答：“少主，家族最近一切如常，沒有什麼需要特彆重視的。”

“當真？”**的嗓音透過車簾，追問道，“是你沒收到…...還是不想說？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沉默。

又是漫長的沉默。

過了好半天，車夫才歎聲道：“少主總是喜歡開玩笑。您可是未來要接手大權的人，整個胡家，哪一個人…...不都得聽您的？”

“這樣啊…...”**若有所思，“可是……我怎麼感覺......你是在騙我？萬獸宗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和我說？當我是傻子？聾子？昏庸無能？”

原本他的語氣，尚且算是平靜，說到最後時卻已經變得冷漠，臉上的神情也漸漸冰冷起來，滿是寒霜。

嘎吱。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漆黑的夜幕，更加黑的深沉。

陰暗的巷子角落裡，暗淡的燈籠光隨風搖擺，帶起一陣張牙舞爪的影子。

“…...少主……您不該知道這些的......知道了......也不應該問......”朱四歎了口氣，放下手中鞭子，緩緩站起身。

窩在馬車上的他，一身灰布麻衣，蜷縮在一起。乍一看上去，有些窩囊弱小，毫不起眼，和真正的馬車夫毫無區彆。可實際上。

**作為胡家少主，不遠數千裡路程，遠赴府城鍍金。

放在他身邊的貼身人士，怎麼可能會是一個普通人。

月光下，朱四有些瘦的可怕的高大人影，一頭雞窩般的毛發，如同巨狼般，根根蓬鬆豎立起來，垂在身後。

他皮膚蒼白，眼窩深陷，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見。

哧哧哧！！！

唰的突然一下，連續四道翠綠鎖鏈，從他身上筆直暴射而出，真勁狂湧下，在鎖鏈上勾出一個個閃光符文。

轟然一下，厚重的車簾像是紙張一樣片片碎開。

露出來的是**的一臉意外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