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北地（六）

“還是我來說吧…...”伽摩上前一步，施了個佛禮，“小友請勿見怪，師兄隻是想借機嚇唬一下，並無惡意。”

他身上同樣有抵禦魔氣魔化的特殊手段，脖子上掛著的頭骨念珠此刻放著慘白色光芒，魔氣還沒等靠近，就一下被念珠吸走。

“直接說吧。不用廢話。”韓易也沒在意。

是暗藏禍心，還是開個玩笑，他自然能夠分清。

剛才對方明顯是衝著魔氣來的，想要淨化魔氣叫醒他的，或許還有些小心思，但本意不壞。

“這裡封印著的…...是魔主……”伽摩緩緩開口，“確切的說......”“魔主？！”

韓易眼皮狂跳，心神震動，一下出了聲

他不假思索，身影連閃，瞬間暴退衝出幾十米遠去。

也難怪韓易如此驚駭。

如今的他，放在魔族中，也就是魔王級彆的實力，對付一個半殘的魔王，尚且都要拿出大半手段。

而魔主…

浩瀚無際，廣袤無垠，沒有邊界，沒有儘頭的魔界…

從最深處的魔淵，到最外層的焦土…...每一層都有著無數族群生活。

每一個魔界族群，原生魔族、寄生魔族、墮落魔族，乃至於古魔…...每個族群，都會有一位魔王。但整個魔界，隻有四位魔主。

魔界四柱，魔族之主。

四個方向的魔主，統管四角，共同掌控著魔界。

其實力之恐怖強大變態程度，可想而知。

毫無疑問。

如今的韓易，要是和魔主對上，必死無疑，完全就是上門送菜。

“你不是在開玩笑？你們守一寺…...有這個能力？封印魔主？！！！”

韓易站在遠處，警惕的看向禁地，稍有不慎就準備開溜。

開什麼玩笑。

真要是有魔主在這裡封印著，還是那種隨時破封而出的狀態…

有一百條命，也不夠花的。就算他能吸取魔氣，也得看目標對象是誰。

魔主級彆的存在，恐怕就是站著不動任由他吸收…

撐，也能把他撐死。

“小友彆緊張，先聽我說完…...”伽摩無奈了，解釋起來，“確切的說，封印著的，是魔主的一條手臂……”

“魔主？手臂？”韓易皺起眉來，這麼一說，倒是有些明白了。

怪不得一絲魔氣就能讓他中招，除了魔主，其餘存在也不可能有這般威力。

“不過…...魔主的手臂……是怎麼落在你們這的......總要有人砍下來吧。”轉念一想，馬上又產生了新的疑問。

整個天下，有幾位魔主層麵的強者？

元妙宗裡可能有一位？血脈世家那邊，可能會有一位？

還有北地？

每一位魔主層次的強者，都是鎮壓氣運的存在，是所在勢力長久延續，連綿傳承下去的保障。

“是老衲的師父…...以及元妙宗上三峰祖師聯合，共同斬下的一隻手臂……”圓覺緩過神來，緩緩敘說，“數十年前......雲州也曾有過一次魔災......那時......有魔主跨界出手......毀滅一切的龐大力量......”

“那時…...師父本來不會死……全怪元妙宗......”圓覺表情忽然變得異常的痛苦。

他低下頭，手死死捏緊，身體抑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我實在…...實在不想回憶起那天的場景……”

到處都是屍體。

血紅的橫梁上，掛滿了碎肉。

金碧輝煌的神像上，染著一層血紅。

暗紅的血液從層層疊疊無數屍身上滲出，順著斜坡流下，整個守一寺山頭，多出了一條鮮血瀑布。

橫七豎八的魔物屍身，藍色、黑色、紅色的血點濺射的到處都是。

如同一副即興潑墨形成的油畫。

色調陰暗，風格迥異。

完全就是一幅清晰的地獄繪圖。

“元妙宗…...若不是他們出爾反爾……”圓覺瞳孔裡隱隱有晶瑩反光，“陰謀......都是他們的陰謀！”

原本和元妙宗做好了約定，援手卻遲遲不來…

等到了最後一刻。

姍姍來遲的元妙宗，聯手擋住了魔主跨界一擊。

可他的師父，不斷的鏖戰中，已然是油儘燈枯，無力回天。

“原來如此…...”韓易若有所思，“據說守一寺山門前的石碑下，埋藏著大師斷臂的事……”

“以訛傳訛罷了。”圓覺歎聲道，“本來說的斷臂，指的就是封印中的魔主斷臂，不知怎的，就變成了我的…...”

“所以也是此事，導致你們師兄弟理念產生分歧，加上外人的離間，最終決裂，使得真經也就因此散落？”韓易追問道。

“大抵就是如此。”圓覺痛苦道，“我們都認為…...自己才是對的……”末日般的場景中。

印象中最深刻的，還是那一雙雙不甘而又死寂的眼睛。

長老、師兄、師弟…

他的師父，上一任守一寺住持，伽羅大師，就此隕落。

守一寺將近七成的力量，死在了上一次的魔災中。

付出了堪稱全滅的慘重代價。

終於是擋住了魔主一擊，魔災就此終結。

後續一係列的影響，同樣巨大。

伽摩改弦易轍，認為佛不如魔，力量即是一切，轉投魔道，成為魔修。

圓覺則是接過廢墟般的守一寺，苦苦堅持，捱到了今天。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守一寺也是從此之後，日漸衰落，再不複往日之輝煌。

“等到發現散落的真經出現在元妙宗時，我們兩人才悔不當初，發現著了相，中了計。”

伽摩苦笑道：“這裡，或許有元妙宗推波助瀾關係，但也有自身原因，執念、外欲、嗔心…...究竟為何走到了這一步，誰也說不清。”

他長歎一口氣，繼續道：“禁地被天象影響，出現異動，平衡錯亂時，隻剩下半本的真經，已經無法維持封印。

所以…...元妙宗把真經拿出來，當作對你們萬獸宗的懸賞……我們，也是不得不聽其命令......”

兩極斷髓真經，作為守一寺祖師留下的鎮派之寶，不僅僅隻是武學傳承那麼簡單。

完整的真經，同樣也是件威能極大的鎮魔法器。災變預兆之前，一半的真經或許還能維持鎮壓。

這之後，魔主不斷發出的號召，使得禁地裡的斷臂越發活躍，封印，就有些撐不住了。

魔氣得不到疏通緩解，遲早會有潰堤的那麼一天。

“那你們沒有直接和元妙宗挑明？”韓易追問道，“如果禁地失控，魔主斷臂破封，鬨出亂子來，禍亂雲州，我想…...元妙宗也不想看到這一幕吧？”

雲州，終究是元妙宗的雲州。

如果守一寺這邊出事，無力解決，最終的麻煩，還是需要元妙宗來處理。

“說了…...人家也沒說不管，隻是讓我們堅持堅持。”圓覺聲音帶著怒氣，雙眼裡閃爍著仇恨之色，“隻是……堅持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或許對於元妙宗而言，禁地失控，了不起就是一截斷臂…...可對於我們守一寺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啊......何況......”

他有些陰暗的心底話沒說。

說不定。

現在的局麵，就是元妙宗樂於見到的一幕。

鈍刀子割肉放血。

最大限度的削弱魔主斷臂力量的同時，還能一點點耗儘守一寺的底蘊。

就和上一次一樣。

等到最後撐不住了，元妙宗來個神兵天降，救世主登場。

徹底解決後患。

包括魔主斷臂和守一寺，兩個大麻煩，一並處理乾淨。“明白了…...”韓易眼裡閃過一絲恍然大悟之色，完全想通了一切。

難怪圓覺不願意交出真經，難怪守一寺會斷層，難怪元妙宗態度古怪…

自從進入守一寺後，他就一直有些奇怪。

總感覺有些名不副實。

作為曾經和元妙宗爭霸的武道聖地，不應該是這種表現。

並非是說守一寺整體勢力弱小。

尊者級彆的高端戰力有，宗師武師一類的低層次門人也有，就是中間層次，充當中流砥柱的高層，少了一些。

簡單一點，就是青黃不接，出現了斷層。

上一次魔災發生時，和圓覺同一批的未來高層，死的沒剩幾個。

這一次禁地發生的異變，又將剛培育出的一代新血，葬送乾淨。

也就不奇怪，為什麼圓覺和伽摩總是一副心存死誌，寄托希望的樣子。

就算這次守一寺能夠順利解決禁地裡的麻煩。

可是剩下的門人裡麵，大貓小貓兩三隻，沒有了潛力。

等到圓覺這代人全都老去，能夠維持住山門，不淪為三流勢力，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還有元妙宗。

明明一直和守一寺有著不小的矛盾，卻從來沒有動過真格，隻是逼迫，壓榨，不斷的製造壓力。

不就是因為禁地的緣故麼。

封印著的魔主斷臂，有著守一寺這個天然的擋箭牌擋在前麵，元妙宗自然不肯讓其輕易倒下。“既然這樣…...”韓易沉吟了下，“一起走吧。如果你們願意，可以一同前往北地。這裡的爛攤子……就留給元妙宗處理。”

“北地？”圓覺怔了下，直接搖頭拒絕，“不能走。若是連我們都走了，這三千六百七十二座墳塔，誰來照顧？他們…...奉獻了一切，總不能這時候，連個說說話拔拔草的人……都沒有。”

“師兄說的不錯…...”伽摩掃視著一座座石塔，語氣中透出悲愴，“總要有人留下來陪著他們。不然的話，著實有些孤苦伶仃了……”

不時吹過的陣陣陰風，鬼氣森森，溫度驟降。

偌大的禁地裡，隻有韓易三個活人，四麵八方湧動著的陰冷氣息，隱隱有些刺骨。

奇怪的是。

插在地麵上的旗幟，此時卻是緩緩垂落下來，絲毫不受氣流影響。

哧哧哧…

一座座石塔裡，驀地亮起一團團暖白。

白色光亮互相交彙，一個接著一個的閃爍而又熄滅，連成一片。

頓時禁地裡毫光大作，彙聚起來的白光隱隱約約化成一個威嚴浩瀚佛陀，乍一浮現就將黑色陰風震碎。

氣流消散，不知所蹤。

禁地內陰冷一掃而空，重新光明起來。

顯然，守一寺曆代死去的高僧，都葬在了這片禁地裡。

所以…

他們兩人不能走，也不願走。

伽摩沉默了一會，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等到抬起頭時，已經是有了些決絕。“時間不早了，小友也該離開了。真經…...以及其他能夠給你的，全部都會給你。

元妙宗…...我們也會想辦法幫你拖延……唯一的一個要求，希望你能幫忙帶一些人走，隻要幫他們離開雲州，剩餘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他們兩個不走，不代表彆人也不能走。

未來道路如何，誰也看不清前景。

趁著現在兩人還能堅持，必須要為守一寺，找出一條出路。

如萬獸宗這般，大批量的搬遷，有些不太現實。

但將少量一部分，有潛力的天才及時送出去，在其他地方延續守一寺的傳承，也不失為一個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