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三章北地（五）
“氣息…...騙不了人，我能發現他是魔修，自然也就能發現禁地異常。”韓易平靜道。
“況且魔修的修煉…...離不開魔氣，雲州境內，有著足量魔氣的地方，並不多。我想……伽摩上人能夠成為魔修，恐怕和禁地脫不了乾係。”
其實他剛進守一寺的時候，就已經發現空氣中，遠比其他地方活躍許多的魔氣。
這魔氣很淺薄，很稀疏，很隱蔽，躡手躡腳，從後方禁地中，緩緩彌漫開來。
一般人，甚至可以說專門的偵查法陣，都發現不了這一縷縷飄散在空氣中的魔氣。
但在韓易這個人形測魔器眼裡。無論多麼細微的魔氣，哪怕是稀釋了上千倍、上萬倍，也像是滴進清水裡的一滴墨水，有跡可循，視野內一切都是清晰異常。
這縷魔氣質量極高，明明已經經過了無數次的削弱，依舊保持著特有的鮮活和生動氣息。
甚至讓韓易錯認為，是不是守一寺…...在藏汙納垢？
有真正的，活著的魔物潛藏在寺廟內，隱而不發。
並且有僧人受了蠱惑，或者乾脆就是內奸，幫忙掩蓋。
所以，他一開始才會說出那番極儘諷刺，接近侮辱的言語。
“說說吧。發生什麼了？”韓易沉聲道，“說不定，我可以幫幫忙。”
調查魔氣的根源。
這才是他一路跟上來，真正感興趣的地方。原本他以為伽摩就是魔氣散發的源頭，稍稍感知一下，就能輕易發現，兩者氣息根本不一樣。
魔修的修煉，是吞吐魔氣，使其轉化為自身可控力量的過程。
不是現在這種，有著極度侵略性，無法控製的原生魔氣。
而且，就伽摩這種實力…...想要在如此大範圍內釋放魔氣，根本就做不到。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原因……”圓覺歎了口氣，雖然他不覺得韓易能夠幫上什麼，但還是稍稍解釋了下。
“我們什麼都沒有做，結果就出現了問題…...真要說有什麼異常能關聯起來，就是前段時間的災星羅睺降臨……”
災變發生的那一天…
當天夜晚，看似隻是一道黑色流星墜落，毫無影響。
但受此牽連的潛在變化，卻有很多。
首當其衝的。
就是人界封印著魔族的各個場所。
通道封印破損，一閃即逝散發出來的魔界氣息，驚醒了無數法陣裡沉睡著的恐怖存在。
魔主層麵持續發出的召喚，更是讓情況雪上加霜。
元妙宗的秘境，守一寺的禁地…
還有更多潛伏著，不為人知的，暗流湧動。
“災變？”韓易頓了下，念頭一轉，思緒迅速回到了和澹台尋真聯手，坑殺範紅愁的那一天。
他又聯想到，在萬花宮秘境裡，遇到的魔王嚳（kù）蚋（ruì），也是因為所謂的魔主號召而蘇醒。“這方世界…...當真是越來越危險了……”韓易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做出的抉擇，明智之舉。
種種跡象不難看出。
這天下，即將大亂。
異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如果像夜遊說的那樣，通道即將徹底打開，魔族大軍侵略的話…
離開最危險的第一波，暫避鋒芒，前往防禦最強的北地，無疑是最安全的的做法。
一個實力剩餘不足三成的魔王嚳蚋，都需要他拿出底牌應對。
百萬魔軍蜂擁湧出，其中專司戰鬥的魔王數量，不知泛泛。
況且還有更高層次的魔主…
韓易一個人，根本保護不了萬獸宗那麼多人。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在魔災中活下來。數量太多，隻要被拖住，引來強者注意，就會引來麻煩。
除非他變得更強，找到前方道路，達到魔主層次，有了正麵對話的本錢。
才能自如活著。
“帶我去看一眼。”韓易不容分說，“死馬當作活馬醫，反正你們如今沒有辦法，不是麼？”
圓覺和伽摩對視一眼，交換下眼神。
窗戶紙既然已經被戳破，事到如今，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還是圓覺開口：“既然小友堅持…...看上一眼，也是無妨。但要切記，對外……什麼都不能透漏！”他靜靜地注視著韓易，一動不動，大有一種不答應，就算是死也不走的感覺。
“…...”
韓易直接無語了。
那麼一大片禁地，明晃晃的就在守一寺後麵，還需要帶路？
他就是禮貌性的問了一句，畢竟這裡不是他的地盤，沒想到對方還真當成事了。
“算了，不用你帶路，我自己過去吧。”他搖搖頭，身子輕晃了下，當先朝著殿外離去。
“喂，你還沒答應…...”
見此情形，圓覺倒是著急了，拔腿快速跟上。
守一寺·禁地
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兩側漸漸狹窄起來，一路向下，朝下方低窪處走去。周圍地麵上，密密麻麻樹立著各色石塔。高低不平，樣式不一。
石塔大多都是用白色的石頭，三兩塊的方形大石當作基底，每層選擇稍小些的石頭，一塊塊，一層層，金字塔般向上壘在一起。
慘白色的石塔表麵，一眼看上去，有著一條又一條的縫隙，一股幽冷死寂的氣息，源源不斷從縫隙裡滲出。
“這地方…...”
韓易站在一處高地，目光掃視周圍，表情漸漸凝重起來。
守一寺禁地，地勢極其奇怪。
這裡的奇怪，不是說道路崎嶇，峰巒疊嶂，險峻異常。
整個禁地，一眼望過去，就像是一隻沒來得及合攏的手掌，突然一下凝固變形，化為泥石固定在一起。整體看上去，中間位置深深凹陷下去，如同手掌掌心般，憑空多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四周邊緣一圈的凸起，像是手掌五指，隱隱將深坑包裹。
當然，如果僅僅是區區地形上有些奇特，韓易也不會如此鄭重…
他緩緩低下頭，緊緊盯著腳下地麵。
好似能夠透過厚厚的泥土，看到地下深處景象一般。
韓易能感覺到，地麵深處，隱隱有股令人戰栗的龐大氣息在沉睡著。
那氣息即便在沉睡著，但無意識中散發出來的某種黑暗深沉如深淵般的浩瀚扭曲，依舊令韓易心中一驚。
“看來…...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但你應該察覺到了……”
圓覺一直在觀察著韓易表情，苦笑一聲。“那半部真經…...不是老衲有私心……隻是......這裡的鎮壓一旦失效......不光是我們守一寺......整個雲州，都會生靈塗炭，死傷無數......”
韓易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大踏步向前邁步。
隨著行進，一麵麵顏色各異的幡旗出現，插在地麵，隨風獵獵作響，像是在慟哭，如歌似泣，哀傷幽怨，莫名的悲戚從心裡油然而生。
“死了這麼多人？也是被牽連了？”
一部分幡旗顏色嶄新，和周圍有著明顯區彆，地麵上的泥土也有著顯眼的翻動痕跡，顯然是最近才動了土。
從數量上來看，死的，還不止一個人。
“滌魔僧團…...”圓覺眼中閃過濃濃悲痛，“為了鎮壓前不久的異動……長老和上百弟子......全都......”他似乎有些哽咽，接下來的話說不出來。
“禁地失控的第一時間，我們其實就組織了幾次鎮壓…...想要重新維持平衡……”伽摩接過話來，苦笑道，“但最好的結果......你也看到了......就是現在的局麵......”
韓易默然感受了下。
遠比想象中活躍的魔氣，正從四麵八方源源不斷湧了過來，試圖鑽進他體內，魔化一切可以異變的生靈。
嗚…
一陣邪風帶著尖銳的呼嘯，當頭就向他吹來。
韓易抬起頭，卻發現已經被一團團黑色氣流遮住了視野。
恍惚之中。
他似乎看見自己站在一根獨木橋上，下方是一個看不見儘頭的黑色深淵，無數隻黑色鬼爪從深淵裡伸出，用力搖晃著橋身。
大片大片的黑色迷霧從深淵下方升起，大霧像是某種有生命的巨獸一般，蠕動著，**著，分裂著，更多的黑霧一瞬間就籠罩住了深淵。
啊！！！
陡然傳來的一聲尖銳嘶鳴，傳入耳中。
韓易朦朦朧朧抬起頭，隻見霧氣一下散開。
兩隻恐怖的怪物朝他悄悄走來。
左邊一隻麵如黑炭，發似硃砂，巨口獠牙，手持長戟。
右邊一隻麵色赤紅，頭冒綠火，牙森列戟，身負雙翼。
兩隻怪物一邊走著，一邊緩緩張大嘴巴，露出森然的滿口白牙。
一塊塊的血肉，接二連三，冒著騰騰熱氣，從他們身上掉落，落到下方深淵中。
頓時引得鬼爪一陣躁動，更加劇烈搖晃起來。
啪！
“不用了，我沒事。”韓易一把抓住圓覺已經掐好的淨化佛印，緩緩睜開眼睛，“說說吧，你們守一寺的禁地…...到底封印著什麼？”
“你…...真沒事？”圓覺驚疑不定的看著他，仿佛在打量著一個怪物。
他身上穿著的袈裟上，一層淡淡的黃色光暈從上至下，隔離外界，緩緩流轉。
論起廝殺時的戰鬥力，他或許比不上韓易。
但是單純對於魔氣魔化侵蝕的抵抗能力，圓覺自認不遜色於任何一人。
守一寺特有的滅魔絕學，加上他幾十年苦修的空靈心境，以及身上穿著的一件件針對防護…
而對方，什麼準備都沒做，竟然也能輕鬆抵禦魔氣侵蝕…
圓覺原本想借此機會，給韓易來個下馬威，也好讓其明白，守一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所以他什麼都沒有提前說。
隻是這結果嘛…
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韓易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吸了口氣。
刹那間。
身心內外所有魔氣百川歸流般，頓時消失不見。
“嗯？”
韓易微微一愣。
他能感覺到，一股精純無比的特殊魔氣湧入體內。
吸收的魔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黑色深淵中的成千上萬亡魂，隨著魔氣完全吸收，發出絕望淒厲的慘叫，消失不見。
“這個量？！”韓易心神震動起來。
吸收的不過是淺薄的一絲魔氣，遽然差不多有他現在體內總量的百分之一。
守一寺禁地裡封印的東西…...絕對不簡單！
哪怕是上一次遇到的魔王嚳蚋…...體內魔元都達不到這個質量。
這，還隻是從封印內部，無意識滲出的魔氣。
就這麼一絲魔氣，就能讓他陷入短暫的失神，就能讓他看到數不清的亡魂。
足以說明。
這裡封印著的，是遠比魔王強大了無數倍，殺戮了上千萬生靈，毀滅過諸多世界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