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反應不過來,直到此刻,人們才知道後怕。
王導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他看著刺客,大聲道:“到底是誰派你來的!說清楚!”
四周無數人也是義憤填膺,但此刻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刺君啊!這可是滅族之罪啊!沒人敢沾上一點因果。
而司馬紹就徹底懵逼了。
他愣在原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就知道自己的貼身護衛,分明是保護王導、捉拿刺客的,現在成了刺客同夥了。
他緩緩轉頭,看向謝秋瞳,卻看到了對方臉上那淡淡的笑意。
這一刻,司馬紹心如死灰。
有侍衛當即稟報道:“陛下,殺手已經死了,死於劍傷,應該是被他的同夥滅口了。”
“但他的同夥,也沒跑掉。”
此刻,湘州劍王的劍,已經被奪了。
他挨了很多打,現在是全身染血,處於驚恐狀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成了刺君同夥了啊。
司馬睿站了起來,滿臉怒火,讓所有人都不敢說話。
場中寂靜到了極致,眾人甚至屏住了呼吸。
司馬睿看向湘州劍王,一字一句問道:“告訴朕!誰派你來的!誰要殺朕!”
司馬紹這下慌了呀,他生怕湘州劍王把他抖出來,於是瞪眼吼道:“還不快說!是誰派你來的!”
這下湘州劍王不敢說了,而是低下了頭,不言不語。
而此刻,突然有人道:“他是湘州劍王趙田!”
司馬睿雙目一凝,沉聲道:“站出來回話!”
這個中年人連忙走了出來,施禮道:“啟稟陛下,他叫趙田,出身於零陵郡,年少習武,早年成名,最初被稱為零陵劍王,後來闖出名頭了,就被稱之為湘州劍王。”
司馬睿道:“朕問的是,他為誰效力。”
中年人猶豫了片刻,跪了下來,把頭磕在地上不說話。
司馬紹已經徹底慌了,滿頭大汗,雙腿發抖。
他知道,一旦自己暴露就徹底完了。
因為他是有弑君動機的啊,皇帝死了,當然該他這個太子做皇帝了。
北方很多皇室都這麼搞,子殺父,弟殺兄,都是為了那個位置啊。
“你不敢說?”
司馬睿臉色陰沉,寒聲道:“你要抗旨?”
中年人當即道:“陛下,臣…臣屬實不知…”
司馬睿眯著眼,看向湘州劍王,緩緩道:“好,很好,既然你敢刺君,說明也做好了準備。”
“你叫趙田是吧?零陵郡的人是吧?朕立刻下旨,把你全族滅了!把零陵郡所有姓趙的,全部殺了!”
聽到這句話,趙田這下是真穩不住了。
他猛然抬頭,下意識就朝司馬紹看去。
司馬紹臉色直接變了,連忙吼道:“還不老實交代!”
司馬睿閉上了眼。
他深深吸了口氣,咬牙道:“把他關進天牢!關進天牢!”
侍衛連忙押著趙田,把另外一具屍體也拖了下去。
司馬紹鬆了口氣,但心中依舊不好過,他懷疑自己的父皇已經看出來了。
而謝秋瞳則是給唐禹使了個眼色,表示乾的漂亮。
司馬睿看向眾人,大聲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許傳出去。”
“集會到此結束!都散場吧!”
一眾侍衛,保護著司馬睿離開。
直到此時,場中才徹底爆炸開來,無數人交頭接耳,紛紛驚歎著突如其來的變故。
王導站了出來,沉聲道:“請諸位有序離開,不得逗留。”
眾人隻能散去,但顯然心緒無法平複。
而司馬紹此刻,終於忍不住走到了謝秋瞳身旁。
他壓著聲音道:“所有人都上了你的當了,說吧,什麼條件?”
謝秋瞳淡淡道:“聽不懂,太子殿下什麼意思?”
司馬紹道:“彆裝糊塗了,天牢是你們謝家的地盤,要怎麼樣才能讓趙田死?給句話!”
謝秋瞳笑了笑,才道:“黃金,二百兩。”
這一刻,司馬紹幾乎崩潰。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二百兩?二百兩!你不如讓父皇把我殺了!”
謝秋瞳道:“擠一擠,還是拿得出來的,我提的數額很合理,你願給就給,不勉強。”
司馬紹咬著牙,狠狠瞪了謝秋瞳一眼,不再說話,磚頭就走。
唐禹看了謝秋瞳一眼,然後跟上了司馬紹。
他直接喊道:“太子殿下,有一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如果你能實話實說,謝秋瞳那邊,我或許能幫你節約一點。”
司馬紹看向唐禹,氣得渾身發抖,一個低賤的贅婿,也敢這樣跟我說話了。
“你問!”
他強行壓製著怒火。
唐禹道:“建初寺集會,有一個叫薛明的刺殺我,是不是你派的?”
司馬紹喘息著,最終還是點頭道:“是我派的。”
唐禹沉默了。
他勉強擠出笑容,道:“說實話,我一直以為是謝秋瞳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沒想到還真是你乾的。”
他湊了過去,搭著司馬紹的肩膀,一個膝頂直接朝他褲襠乾去。
司馬紹當即撅了下去,捂著襠,額頭冷汗直冒。
他身旁的侍衛大吼,正要衝上來,卻被司馬紹攔住。
唐禹咧嘴道:“你媽的,老子等你的報複。”
說完話,他直接轉頭就走。
司馬紹眼中恨意滔天,卻不敢反擊,他怕唐禹去天牢審趙田,他現在隻能忍。
看到唐禹緩步走了回來,謝秋瞳淡淡道:“得到滿意的答案了?”
唐禹聳了聳肩,道:“不知道這個答案算不算滿意。”
謝秋瞳道:“我早已說過,我對身邊的人向來真誠,不屑於用那種陰謀詭計。”
“有什麼條件,要做什麼事,我都會說得清清楚楚。”
“當然,對待敵人,我一向不擇手段。”
唐禹跟著她往外走。
他沒有說話,而是沉思了很久,才道:“所以,我是不是要出去當官了?”
謝秋瞳點頭道:“嗯,簡在帝心,沒人攔得住了。”
“去了地方,你得靠你自己了,我幫不了太多。”
唐禹道:“所以,你該向我坦白一切了吧,關於方山的刺殺,一直到現在,我要知道一切。”
謝秋瞳道:“你來說吧,我來糾正。”
唐禹深深吸了口氣。
他沒有說話,而是等待,一直等上了馬車,他才終於開口。
“方山的真凶,不是王敦派的,而是聶慶。”
謝秋瞳搖頭道:“不是王敦派的,也不是聶慶,是我派了另外的人,聶慶性情過於耿直,未必肯做,而且也裝不住事。”
唐禹道:“可要開啟這個計劃,一定需要一個前置條件,就是王敦真的在逼迫王導跟他一起反。”
謝秋瞳點頭道:“七月中旬,也就是建初寺集會前後,王敦派了一個心腹來建康,找王導談造反的事,被王導拒絕。我在王家有臥底,知道了這件事。”
“王敦遠在荊州,和王導情報互通能力有限,我恰好可以抓準這個點,製造一場混亂,於是才有了方山刺殺。”
唐禹沉聲道:“所以,你怎麼知道我們會逃到建初寺?”
謝秋瞳道:“我要的隻是事情發酵出去,所以無論王劭、王徽是當晚立刻回家,而是逃到哪裡躲起來再回家,效果都一樣。”
“至於建初寺…我不知道啊,你派聶慶回來稟報,我才知道的啊。”
“而且我說的很直白,我直接勸你讓他們回家,完全沒有欺騙。”
唐禹愣住了,他媽的,意思是老子全在腦補?
不,不是的,是謝秋瞳安排的這件事,本身就具備腦補性,不隻是我,所有人都在腦補,包括皇帝。
唐禹道:“那建初寺的迷藥,又是怎麼回事?”
謝秋瞳道:“因為建初寺的人,也不簡單,他們也猜測是陛下在策劃,所以想讓王劭、王徽出去,使了點手段。”
唐禹沉聲道:“因此,各方的猜測和反應,讓王家遭到了打擊,讓我和王劭建立了友誼,讓謝家得到了重視,讓刁協、戴淵、劉隗損失了一個兒子的同時,也得到了晉升。”
謝秋瞳點頭道:“主要目的其實是,提升其他家族的權柄,對王家進行製衡,同時收拾司馬紹,你知道的,我煩他很久了。”
唐禹如夢初醒,突然瞪眼道:“王敦沒策劃,那刺君的殺手…”
謝秋瞳道:“我請的人啊。”
“草!”
唐禹忍不住道:“所以今晚的刺君,完全在針對司馬紹?你怎麼做到的?”
謝秋瞳道:“司馬紹在我梨花彆院有眼線,我讓聶慶陪我演了一出戲,恰好被眼線聽到,傳到了司馬紹的耳朵裡。”
“司馬紹是聰明人,會根據我的計劃進行反製,所以我就自然埋好了局等他。”
“所以,他今晚徹底敗了。”
唐禹看向她,點頭道:“好,很好,你真是個天才。”
“但你他媽殺了七個無辜者!還算計死了一個刺客!還有現在正在天牢裡的趙田!”
謝秋瞳愣住了。
她看向唐禹,平靜道:“無辜者?因為你是唐禹,是謝家贅婿,所以他們是無辜者。”
“但如果你是他們平時奸汙、虐殺的平民女子的兄長和父親呢?你會認為他們無辜嗎?”
“你以為這些貴族公子平時都是良民?他們手上沾滿了鮮血,隻是那些鮮血和你無關罷了。”
說到這裡,謝秋瞳又冷笑了起來:“另外,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望?”
“你難道覺得我是好人?我會做善事?”
“不,我是惡人,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從不否認我的惡毒。”
“但你也彆覺得你是好人,你花的每一個銅板,都沾滿了賭徒和他家人的鮮血。”
謝秋瞳拉開馬車的簾子,指著外邊,凝聲道:“你看看啊,這是什麼時代?嗯?你在這個世界上找好人?你瘋了?”
“哪個是好人?這滿城的繁華與尊貴,都建立在血泊之上!都建立在天下人的哀嚎與饑餓之上!”
“誰乾淨?告訴我!誰是乾淨的!”
“王徽嗎?她乾淨?讓她保持天真的代價,同樣是王家對百姓無止儘的掠奪與壓榨!”
她放下了簾子,最終搖了搖頭。
她看向唐禹,捧起了他的臉,輕輕道:“聽著,這個時代沒有好人,都是惡人。”
“如果你要以善惡來區分一個人,那你應該去死,重新投胎到一個好的時代。”
“最後,在你上任之前,我送你一句話。”
“如果你想做好人,就要承受比惡人更惡的罪!”
“惡人,就是常人。”
“好人,就是罪人。”
“這就是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