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上的幽水不斷遊動,絲絲縷縷,纏繞著冰冷的鋒芒。
寒光映進方白的眼底。
他凝視著牧鴻那張熟悉的臉。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這個人有問題。
也猜測過他可能是隱禍。
可牧鴻從未真正害過他。
他們的交情不算深,但牧鴻是他在這所學校裡第一個認識的同學,是對門的室友,是曾一起吃過飯的。
方白的呼吸漸漸沉重,手中的刀尖微微下垂。
他從未真正殺過人。
死在他手上的,都是汙染,是怪物。
他早已下定決心,若有必要,他不會猶豫。
可如果第一個死在他刀下的...是他的同桌呢?
他終究不是冷血的劊子手。
他隻是一個學生。
刀,終於徹底垂下。
“為什麼...是你?”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歎息,又像是某種無力的質問。
牧鴻身上的黑色筋肉緩緩剝落,露出原本清秀的臉。
他嘴唇微微蠕動,黏稠的血液從嘴角滑落,可他卻笑了,像是終於解脫。
“對不起……”
“我……沒得選。”
“當初,是教團派你來監視我的?”
方白緊盯著他,當初他就懷疑過,牧鴻接近他的動機太可疑。
如果真的關係到教團,麻煩就大了。
這代表。
他在調查的教團,早在他開學的時候就放了眼線在自己身邊。
隻是想想...方白就感覺一陣頭大。
牧鴻沒有立即回答,隻是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咳...咳咳...”
他突然劇烈抽搐起來,覆蓋全身的黑色筋肉如焦炭般剝落,露出原本的皮膚。
身上還穿著方白同款的舊州學院校服。
心臟處的窟窿依然觸目驚心,絲毫沒有愈合的跡象。
方白看向他,“沒辦法恢複嗎?“
牧鴻虛弱地抬眼,嘴角扯出一個苦笑,“你的心臟要是被扯出來...能重新長一個嗎?“
“正常人不行,但汙染可以。”方白沒心思和他開玩笑。
牧鴻癱在地上,眼神渙散地望著天花板,“你說對了...放心,死不了。“
“方白...”他忽然輕聲喚道,“我也沒想到會是你啊。”
“既然死不了,就找個地方說清楚。”方白的聲音冷硬,“要是解釋不能讓我滿意...我還是會殺了你。”
方白抬手,虛空中突然竄出無數花藤,將牧鴻層層包裹。
花瓣簌簌飄落,卻終究沒能填補那個猙獰的窟窿。
不過牧鴻的臉色總算好了些,勉強能撐著站起來。
“走。”
方白一把拽起牧鴻的胳膊,動作粗暴地架在肩上。
“嘶——你輕點!”
“忍著。”
“對傷員就不能溫柔點?“
“你是敵人。”
“哈...”牧鴻疼得直抽氣,卻還是扯出個笑,“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方白腳步一頓,斜眼瞥他,“變什麼?我們才幾個星期沒見?”
方白架著牧鴻,一腳踹開旁邊搖搖欲墜的鐵門。
門框早已扭曲變形,金屬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整棟樓在持續的震顫中傾斜得更厲害,好似下一秒就會轟然倒塌。
頭頂不斷有碎石簌簌砸落,灰塵彌漫,嗆得人喉嚨發緊。
那些臨時工早就跑得沒影了。
他們不傻,這種級彆的戰鬥根本不是他們能插手的。
反正隻要狩音在,財大氣粗的教團就會認賬,至於最後是誰贏了,他們才不在乎。
牧鴻贏了還好,可要是敵人贏了,他們還傻站在外麵,那不就是等著被收割?
至於圍攻那隻白色怪物?
不是沒有勝率,但沒人會去冒險。
穿過搖搖欲墜的走廊,兩人跌跌撞撞地走出廢墟。
外麵的天色陰沉,細雨窸窸窣窣地落著,在廢墟間織出一層朦朧的霧氣。
方白拖著牧鴻走出幾步,左右環顧,直接將他扔在濕漉漉的地上。
他轉身走向巷道深處,拖出他的自行車。
車身上已經沾滿雨水。
方白粗暴地將牧鴻拽起來,三兩下撕開他的校服,擰成布條,將他牢牢綁在後座上。
“喂!你***——”情急之下,牧鴻直接爆粗口,抗議還沒說完,方白已經將他的衣服串成麻繩。
“你現在是人質,最好老實一點。”方白麵色不善的看向他。
“是是是。”牧鴻虛弱的點頭,“但你好歹要注意一下我的傷勢...”
話還沒說完。
自行車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底盤亮起幽藍色的微光,車輪緩緩離地懸浮。
下一秒,車尾的氮氣噴射口‘嗤’地爆出一團白霧,整輛車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操!!方白你慢點!!我傷口要裂——啊啊啊!!!”牧鴻的慘叫被迎麵而來的風雨撕得粉碎。
冷雨拍打在臉上,方白眯起眼睛,他忽然開口,聲音混在風裡,“能去藥師院嗎?”
他必須確認,現在的牧鴻的身份是汙染,如果被藥師檢查出來,很可能會被當場淨化。
後座傳來咬牙切齒的回應,“能!他們看不出來...隻要我不變身,和正常人沒兩樣!”
半小時後。
診療樓大門。
牧鴻已經生龍活虎,胸口的血洞已經結痂。
方白抬頭看了看天色。
雨不知何時停了,東方的雲層泛出淡淡的青灰色。
快天亮了。
“聊聊吧。”方白說。
牧鴻露出苦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晨光微熹中,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空蕩蕩的食堂。
椅子被拖出刺耳的聲響,他們隔著餐桌坐下。
像以往的幾個早晨一樣。
隻是這次,桌上沒有熱氣騰騰的豆漿和油條。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像一層厚重的霧。
“從什麼地方說起......”牧鴻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眼神飄忽,最終尷尬地落在方白臉上。
方白冷冷地斜睨著他,“從你接近我開始。”
牧鴻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低下頭,盯著自己交握的雙手,食堂的燈光,照得他的臉色更加晦暗不明。
許久,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肩膀微微塌陷下去,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他開始講述,聲音不大,方白卻聽的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