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旎知道自己生病了。

她知道謝可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但她最近卻時常還能聽見她的聲音。

有時候，她就和平時一樣和桑旎說話，跟她聊著最近的八卦，聲音吱吱喳喳的。

有時候，她會哭著問桑旎為什麼不救她？

有時候，她會說她是心甘情願的，讓桑旎不要內疚。

但有時候，她又會痛罵桑旎是個忘恩負義的人，為什麼要讓她去死，為什麼偏偏是她死了。

這些聲音和謝可的畫麵就不斷在桑旎的麵前出現著。

那些甚至都不是幻覺。

因為桑旎伸出手，甚至仿佛可以感覺到謝可的存在。

可謝可明明已經……死了。

傅宵寒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

但麵對醫生，桑旎卻始終不願意開口。

她拒絕任何人提起謝可的名字，卻反複跟傅宵寒說，她想要去見謝可的父母。

她知道他們怨恨著自己。

但她還是想要見見他們。

她甚至覺得隻有他們痛罵自己一場，她的心裡才能好受一些。

“等過兩天吧，天氣好一點的時候，我就帶你去看他們。”

傅宵寒說道。

桑旎看著他，“你在騙我。”

“沒有。”

“你不會帶我去見他們的對不對？”

“我答應你的事情就會做到。”

傅宵寒的聲音肯定。

桑旎倒是沒再說什麼了，隻轉過頭愣愣的看著窗外。

這裡是傅宵寒新建的房子——她在前兩天就知道了。

此時從她的角度看出去，還能看見院子裡那些綠色的樹木。

可現在明明是冬天，它們的葉子為什麼不掉？

還是說……新年已經來了？

所以，謝可已經走了多長的時間了？

桑旎不知道，她也不願意再想了，隻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傅宵寒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後，這才伸手幫她將被子蓋上，再轉身出去。

傭人很快上前來了。

“好好看著太太，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的。”

傭人立即應了一聲，再想看傅宵寒的時候，他已經轉身出去了。

車子從慕桑園開到了欣舒苑。

這段時間沐沐一直住在這裡。

傅夫人就好像以前那樣照顧她，但沐沐卻再也沒有笑過。

她不愛玩秋千了，也不再喜歡任何的玩偶，很多時候，她都隻是將自己關在房間中，沉默地畫畫。

傅夫人也給她請了醫生，但……收效甚微。

傅宵寒到的時候，傅夫人立即上前來，“桑旎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傅宵寒抿了一下嘴唇，“她會好起來的。”

這句話讓傅夫人頓時不知道說什麼了。

傅宵寒也直接問，“沐沐呢？”

“在樓上畫畫……”

傅宵寒嗯了一聲，人也直接往前走。

沐沐的房間是虛掩著的。

但傅宵寒還是先敲了一下，再輕輕把門推開。

沐沐好像並沒有聽見他的動靜，隻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用蠟筆塗抹著麵前的畫。

白色的紙張上被塗滿了各種藍黑色，整個畫麵看上去壓抑而詭異。

傅宵寒在她旁邊蹲下，撿起了那地上的紙張，幫她仔細疊好後，他問，“你想要見你媽媽麼？”

他的話讓沐沐的手頓住了，然後，她轉頭看向了傅宵寒。

“你把媽媽帶到哪裡去了？”沐沐直接問他。

“你想見到她的，是嗎？”傅宵寒反問。

沐沐不說話了。

“還是你在生氣？”傅宵寒說道，“因為那天你媽媽做的事情？”

“才不是！”沐沐卻很快說道，然後，她的聲音一點點變低了，“我永遠也不會生媽媽的氣。”

“是媽媽……討厭我了。”

話說著，她的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

傅宵寒卻是笑了一聲，“你在胡說什麼？你媽媽怎麼可能討厭你？”

沐沐卻不說話了。

顯然，謝可葬禮那天的事情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那畢竟是從小保護她的媽媽。

不論她做錯什麼事情都不會大聲斥責她一句的媽媽。

可那天，她卻那樣陌生。

沐沐不懂。

她更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都說自己應該死。

為什麼……連媽媽也這麼認為。

“你媽媽隻是生病了而已。”傅宵寒輕聲說道，“因為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所以……她生病了。”

沐沐轉過頭看他。

“你不要怪她。”傅宵寒又說道，“從前都是她在保護你，這次你也保護保護她好不好？”

“怎麼……保護？”

“幫幫她。”傅宵寒說道，“幫她治好病，將她從那裡麵拉出來好不好？”

沐沐紅著眼睛看著他。

那樣子，像是在詢問傅宵寒她應該怎麼做。

傅宵寒朝她笑了一下，“你隻要負責讓她快樂就好了，這一點你能做到的，是吧？”

沐沐沒有說話。

傅宵寒看了一眼她那因為蠟筆而黑乎乎的手，從旁邊抽了濕紙巾出來，想要幫她擦乾淨。

但沐沐卻很快將手抽了回去，一臉警惕的看著他。

“我知道你現在還討厭我。”傅宵寒卻說道，“但我很擔心你媽媽，你也一樣，是不是？”

“所以我們能不能暫時和好，等你媽媽病好了，你再繼續討厭我，可以嗎？”

沐沐還是沉默。

那樣子看上去倒像是……同意了傅宵寒的說法。

傅宵寒這才終於拉住了她的手，低著頭幫她將手指一根根擦乾淨了。

“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媽媽？”沐沐問他。

“明天吧。”傅宵寒說道，“我明天帶你去見她。”

“拉鉤。”

沐沐立即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再伸出小拇指。

傅宵寒看著那主動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先是愣了愣。

然後再有些生硬笨拙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要蓋章。”沐沐又說道。

傅宵寒卻不太懂了。

他甚至下意識的以為沐沐是要自己的私人章。

他正想要回答說自己現在身上沒帶時，沐沐卻已經自己將大拇指和他的貼在了一起。

“蓋好了，不許耍賴，否則的話……我會討厭你一輩子。”

沐沐的話音落下，傅宵寒這才明白這就是“蓋章”的意思。

他先頓了頓，再慢慢揚起唇角，回答，“好，我不會耍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