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站在小小的木屋裡，空氣裡彌漫著塵土和舊木頭的味道。

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地上，也落在孫麗娟的頭發上。

“當年，咱們就在這兒。”

李雲峰抬手指了指牆角，“藏著咱們的寶貝。”

孫麗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層厚厚的灰。

“是啊。”

她輕聲說，“玻璃球，小人書，還有你從河裡摸來的石頭。”

“摸魚。”

李雲峰糾正她，“不是摸石頭，是摸魚。”

“哦對，摸魚。”

孫麗娟笑了笑，“那時候，你還帶著旺財和富貴。”

“嗯。”李雲峰點頭，“還有那兩隻金雕，讓它們去放牛。”

“放牛？”孫麗娟斜了他一眼，“明明是讓它們在天上看著，彆讓牛跑丟。”

“差不多。”

李雲峰聳聳肩，“那時候，多省事兒啊。牛自己吃草，旺財富貴看著，金雕在天上巡邏。咱們呢？就躲在這兒，摸魚，吹牛。”

他蹲下身，用手在地上劃拉了兩下，灰塵飛揚。“現在想想，跟做夢似的。”

“旺財和富貴，都老了。”孫麗娟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光禿禿的樹林，“在家趴著，都不怎麼願意動彈了。”

“是啊。”李雲峰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金雕也跟著李為瀚去了海東之國，沒回來。”

“它們也算是闖出去了。”孫麗娟說。

“闖出去？”李雲峰笑了，笑裡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它們是去過好日子了。”

他走到門口，看著外麵，“這地方，當年多熱鬨啊。雖然就咱們倆，可感覺啥都有。”

“現在呢？”孫麗娟問。

“現在？”

李雲峰轉過身，看著她，“現在啥都有了，可感覺啥都少了。”

他走到孫麗娟麵前，伸手拂去她肩頭的一點灰塵。“以前，為了摸幾條魚，能跟大盛子那幾個憨貨鬥智鬥勇。為了藏個小玩意兒，能在這兒挖坑埋。多簡單啊。”

“現在複雜了？”孫麗娟問。

“複雜了。”李雲峰肯定地說，“複雜得要命。”

他看著這個狹小的空間，突然覺得胸口有點悶。

“這破木屋，當年咱們寶貝得不行。誰也不讓進。現在呢？扔這兒十幾年，沒人管。”

“不是沒人管。”

孫麗娟說，“是咱們都長大了，有彆的地方去了。”

“是啊，有彆的地方去了。”

李雲峰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帶著點自嘲，“可那些地方，再好，也不是這兒。”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走，回家拿火鍋去。”

孫麗娟愣了一下：“在這兒吃？”

“嗯。”李雲峰點頭，“就在這兒吃。”

回到家，李雲峰直接去了廚房，找出鍋，還有凍好的羊肉、蔬菜。

孫麗娟也跟著幫忙，拿了底料和碗筷。

大爺大娘看到他們倆搬東西，有點奇怪。

“你倆這是乾啥去？”大娘問。

“去外麵吃火鍋。”

李雲峰隨口答了一句。

“外麵？大冷天的？”大娘皺眉，“去哪兒啊？”

“就村邊上一個老地方。”

李雲峰沒多說，拎著東西就往外走。

孫麗娟跟在後麵，朝大娘笑了笑，意思是沒事兒。

兩人又回到了小木屋。

把火鍋支起來。

鍋裡放上水和底料，很快，屋子裡就彌漫開了火鍋的香味。

李雲峰和孫麗娟坐在小馬紮上，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外麵風雪呼嘯，屋裡卻暖和得讓人忘了季節。

“當年，咱們也在這兒。”

孫麗娟夾了一塊羊肉，“你非要吃烤土豆，我非要吃野果子。”

“野果子酸死了。”

李雲峰說，“烤土豆才香。”

“你還記得不？”孫麗娟看著他，“就在這兒，咱們……”

她沒說下去，臉頰微微泛紅。

李雲峰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看她。

“記得。”他說，聲音壓得很低。

那是一個夏天，雨後的傍晚，空氣潮濕而悶熱。他們躲在這裡避雨，雨停了，天邊出現了彩虹。然後……

李雲峰看著孫麗娟，眼神變得柔和。“就是在這兒，懷上的。”

孫麗娟低下頭，用筷子撥弄著鍋裡的菜。

“那時候，咱們倆都嚇壞了。”

孫麗娟笑道，“不知道怎麼辦。”

“我沒嚇壞。”李雲峰反駁，“我就是覺得，責任來了。”

“嘴硬。”孫麗娟小聲嘟囔了一句。

“誰嘴硬了？”李雲峰把煮好的羊肉放到她碗裡，“當時我直接帶你回村去找老王太太給你把脈！”

“然後呢？”

孫麗娟抬頭看他，“然後一聽說我懷上雙胞胎，直接就給我送醫院去了。”

李雲峰哈哈笑了兩聲，又很快收住。

“我可沒笑話你。”

兩人默默地吃了一會兒，屋子裡隻有火鍋咕嘟咕嘟的聲音。

“後來，我懷了雙胞胎。”

“兩個姐姐，跟瘋了似的。”

李雲峰一聽這個，頭都大了。

“彆提了。”他說，“到現在我一想起來，都覺得頭皮發麻。”

“怎麼不能提？”孫麗娟瞪他一眼，“你二姐李雲玲，直接殺到我家！進門就問我媽，‘孫麗娟是不是懷上了？！’”

“可不是嘛！”李雲峰接話，“我媽當時還想瞞著，結果被她吼了一嗓子，啥都招了。”

“招了還不算完。”孫麗娟繼續說，“她直接衝進我屋裡，翻箱倒櫃！”

“翻啥啊？”李雲峰問，雖然他知道。

“翻我的衣服！”孫麗娟提高了嗓門，“她說要沾沾我的孕氣！尤其是你倆那天……穿的衣服！”

“大姐更狠，不光要衣服，還要我的床單被罩！”

孫麗娟聲音裡帶著控訴，“說雙胞胎的孕氣最足！要回去鋪床上，睡睡看能不能也懷雙胞胎！”

“我的媽呀！”李雲峰忍不住叫了一聲，“她倆可真敢乾啊！”

“可不是敢乾！”孫麗娟放下筷子，看著李雲峰，“我當時都懵了！媽攔都攔不住！眼睜睜看著她倆把我東西都給卷走了！”

“後來呢？”李雲峰問。

“後來？”孫麗娟一臉無語，“後來她倆真就拿回去用了！你二姐還給我打電話，問我穿著那身衣服有沒有啥感覺！我能有啥感覺！”

李雲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那兩個姐姐，發起瘋來是真的沒人攔得住。

“那……”李雲峰小心翼翼地問，“她倆後來懷上了嗎？”

孫麗娟哼了一聲：“懷上了！一人一個大胖小子！你說氣不氣人？”

“氣啥啊。”李雲峰說，“那是好事兒。”

“好事兒？”孫麗娟把筷子拍在碗上，“我的衣服床單被罩，就這麼被她倆給‘征用’了！到現在都沒還我！”

“沒還啊？”李雲峰愣了一下，“不能吧？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就是沒還！”孫麗娟強調，“我上次回去，還說起這事兒，她倆死活不承認！說早就不見了！”

“不見了？”李雲峰覺得好笑又無奈，“估計是被她倆當寶貝收起來了。”

“誰知道呢。”孫麗娟歎了口氣，“反正，那事兒鬨得，全村都知道了。”

“是啊，全村都知道了。”李雲峰臉上露出回憶的笑容。雖然當時覺得丟人，但現在想來，卻是一段難得的回憶。

“不過說真的。”

李雲峰看著孫麗娟，“當年要不是在這兒……估計也沒後來的事兒了。”

“誰知道呢。”孫麗娟又夾了一塊菜，“也許換個地方，也一樣。”

“不一樣。”李雲峰搖頭，“這兒是咱們倆的秘密基地。有魔力。”

他看著這個破舊的小木屋，心裡湧起一股暖流。這裡承載了他們的秘密，他們的青春，還有他們的孩子。

“說起來，得感謝你倆姐。”李雲峰突然說。

“感謝她倆啥？”孫麗娟不解。

“感謝她倆把孕氣都吸走了。”

李雲峰咧嘴一笑，“不然，說不定咱們得生一窩。”

“去你的！”孫麗娟拿起筷子敲了他一下。

李雲峰笑著躲開。

火鍋的熱氣，蒸汽，彌漫在小木屋裡，讓這個簡陋的空間變得溫暖而充滿生氣。

窗外，風雪依舊。屋裡，兩人吃著火鍋，聊著那些過去的事。那些好笑的，那些尷尬的，那些珍貴的。

李雲峰看著孫麗娟，她的臉被火鍋的熱氣熏得紅撲撲的，眼神帶著笑意。他覺得，這一刻，比賺多少錢都讓人滿足。

吃完火鍋，兩人開始收拾。把鍋碗瓢盆都裝好。

木屋又恢複了它原本的樣子，隻是空氣中還殘留著火鍋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