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失 貞 文章 1152 字 3天前

直到現在,陸放鳴都沒法解釋那天自己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是因為東方冤枉他了,還是因為她把酒吧和妓院相提並論,觸怒了他?但是,東方就沒有責任嗎?她說話那麼刻薄,哪個男人能受得了?

東方耿耿於懷的那件事可說是他的第一次出軌。如果這可以算作“出軌”的話。事件發起人是劉學。七十年代出生的劉學活得比他灑脫得多。他憑著複旦大學的碩士文憑和在國內四年的計算機工作經驗直接移民來加拿大。來了以後,一天工沒打就在福特汽車公司謀到一份差事。老婆是廣東人,對他言聽計從,剛來就懷上了老二。生了孩子,就更沒理由出去工作了,在家專心伺候孩子和老公。自從在一次朋友聚會上遇見劉學,陸放鳴突然對現在的生活生出幾分不滿足。小劉除了不必每天準時回家,晚上還常常去泡吧。就是這個奢侈的習慣,讓剛滿四十七歲的陸放鳴覺出了自己與小劉之間近乎代溝的差距。這種莫名的失落引發了他類似於“廉頗老矣”的傷感。所以那天在朋友家小劉說帶他去酒吧“見識見識”時他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

活了四十幾年,那是他第一次去真實意義上的酒吧。來加拿大後的第一個情人節,東方帶他去過大學附近的一個酒吧,但那次,他除了眼前的東方,其它什麼都沒注意。他們坐在高高的吧凳上,喝了一小杯紅葡萄酒,就手拉手出了那個燈光昏暗,嘈雜,紛亂的地方。這麼多年,他們再也沒有回到曾擁有過他和東方第一個情人節的酒吧。這個參雜了太多放縱與曖昧的地方與東方涓崇尚的那種唯美、節製、健康的生活方式相去太遠了。而酒吧那三倍於常規的價格也讓陸放鳴望而卻步。那時東方還是一個以微薄的獎學金過活的窮學生,辦陪讀來加的陸放鳴在一家中餐館洗碗,工資是每小時六加元。後來生活條件好了,他們終於也能像大多數的加拿大人一樣每年騰出一段時間出去度假。夏天去湖邊或森林露營,冬天去山裡滑雪。隻是有意無意的,酒吧,從他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

當三十出頭的劉學提到酒吧時,陸放鳴隻覺得心裡一動。他想起了那次和東方去酒吧的情景。朦朧的燈光下,東方迷一般的笑容。他甚至想,東方對酒吧反感實在沒有道理,她在酒吧裡比平時動人多了,也親切得多。偏紅色調的燈光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抹了一縷紅暈,線條過於分明的臉部輪廓也變得柔和了,看上去更像鄰家害羞的小妹妹。“帶不帶老婆?”他問。“去這種地方還帶老婆?彆開玩笑了。”看到小劉臉上曖昧的壞笑,他的心又動了一下。這是一種獵奇探險時特有的神秘刺激,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終於到了周末。那天是星期六。陸放鳴從下午就開始準備晚餐。他做了東方愛吃的菜花炒蝦仁,蒜蓉西洋菜,還做了一個西紅柿雞蛋湯。兩人早早吃了晚飯。看到東方進了書房,他追過去說,小劉約我去他家打撲克,你去不去?東方回頭看了他一眼,奇怪地說,我從來不玩撲克,你不知道嗎?自己去吧。晚上早點回來。

當時他沒想到,事情壞就壞在他的這個借口上。晚上十二點,陸放鳴還沒回來,東方打電話去劉學家。劉學當然不在家。劉學太太說,我家劉學根本就不喜歡打撲克。他跟我說去你家找陸放鳴喝酒了。東方一聽,差點沒氣暈過去。小劉太太下麵說的話,更讓東方氣得七竅生煙:“其實我都知道,他們肯定去酒吧了,而且肯定又帶了蘇珊。”

“蘇珊是誰?”東方問。

“蘇珊跟劉學在一家公司上班,先生是個加拿大人。她就是欺負洋老公不懂中文,經常在外麵浪。等劉學回來,我得問問他,要是他又跟這個爛女人攪在一起,下次我也不讓他去了。”顯然,劉學的太太也是一肚子苦水。隻是自己靠人養活,說話不硬,隻好忍氣吞聲。

這完全出乎東方的意料之外。她本來以為陸放鳴酒喝高了,忘了按時回家。把陸放鳴訓練成循規守矩的顧家男人是她結婚十幾年來的”希望工程”。雖然收效甚微,卻沒想到他會變本加厲。她氣得渾身發抖,放下電話好一會兒還不知道該乾什麼。“我倒要看看他怎麼自圓其說。”那天,東方一改準點睡覺的習慣,一直等到陸放鳴回來。陸放鳴滿嘴酒氣地打開房門的時候,已是半夜兩點鐘了。東方正坐在客廳裡等他。手上拿著那本。看到東方還沒睡,陸放鳴愣了一下。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東方強壓住心裡直往上竄的怒火,柔聲問道。

“哥兒們聊得開心了,都不想回家。好久沒這麼儘興了。”陸放鳴裝無辜。

“可劉學的太太說劉學跟她講到咱家喝酒來了。還問我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去。你們沒在小劉家打撲克嗎?”

“啊?!我們在小劉家集中。完了有人提議去小朱家看世界杯開幕式。我們就去了小朱家。”

“陸放鳴啊陸放鳴,你真是年齡越大越出息了。居然學會撒謊了。說,你到底去什麼地方了?跟誰一起?”東方感覺自己的耐性已經用完了,聲調高了起來。

“就是去小朱家看世界杯開幕式了。還有林峰。不信你給小朱打電話。”可能是覺得改口更可疑,陸放鳴選擇頑抗到底。

“什麼小豬小羊的。我今天就要聽你告訴我,去哪兒了,和誰在一起。”

“跟你說了去小朱家了。一起去的還有劉學和林峰。睡覺睡覺。你不困我還困呢。”借著酒力,陸放鳴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架式。

“好。陸放鳴,算你有種。不過你記住,謊言都有戳穿的時候。你會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的。”跟一個半醉的人沒法兒論理,更何況潛意識裡她希望陸放鳴說的是真話,小劉太太猜錯了。東方涓平生最痛恨的是謊言和欺騙。當年想方設法出國,出了國又曆儘艱辛留下來,不能不說這是一個重要原因。她的童年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她是喝著外婆用醬油和幾滴麻油衝的“神仙湯”長大的。對她來說,中國當時物質上的匱乏不是她執意客居她鄉的理由。她受不了的是那種充斥著假話和謊言的環境。

那天晚上,東方一夜沒合眼。聽著身邊陸放鳴均勻的呼吸,看他四腳朝天,輕聲打著香甜的呼嚕,東###得她真的是在用彆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