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晴。
今日鑿東壁冰層,得白玉一方,重七百二十斤。老趙頭說像菩薩跌坐,讓供在冰塔林瑪尼堆前。愚昧!玉乃死物,豈能鎮山?然為安眾工心,允其焚柏枝禱之。
五月初一,大霧
循總辦令,分十人於北坡建窖,謂儲醃肉。然窖壁皆以玉渣混冰砌就,寒氣徹骨,入內者眉掛霜。廚子老馬偷喝燒刀子暖身,醉語見窖底有切割玉料約五千公斤,當報總辦,賞他二十鞭醒酒。
五月廿三,雷雨。
騾隊自喀什來,馱四十口包鐵皮箱,箱內鋪犛牛毛三寸。總辦親點玉料裝箱,命我等以熱酥油澆灌箱縫,油凝則固若金湯。箱外刻六字真言,偽作朝聖之物。夜半聞騾鈴聲往西去,非商道,乃朝普蘭宗方向。
蘇陽看著殘破的日記記錄,大概破解了其中一點,日記中所記載的普蘭宗位於昆侖山脈西麓,毗鄰尼泊爾與印度邊境,地處古代“麝香之路“的要衝。
原來是吐蕃王朝的邊防要塞,後來在唐朝時因商路興盛發展為宗教、貿易重鎮。
在四麵環山的普蘭宗,中間有一個聖湖瑪旁雍錯,在湖畔矗立著一座千年古寺普蘭寺。
根據藏曆傳說中所述,這是藏傳佛教寧瑪派祖庭之一,寺內供奉著“雪山女神“阿瑪依”的金身。
每年藏曆六月會在瑪旁雍錯湖畔舉辦“玉露法會“,信徒會用阿拉瑪斯玉碗盛聖湖之水沐浴自身,據說能得到女神的護佑。
雪山女神阿瑪依?
蘇陽微微一愣,這不就是羌朵族口中的雪髄峰嗎,他們將金頂雪峰當做阿瑪依女神。
這個女神阿瑪依應該是一個神靈吧。
不過從這日曆中所說,當時玉農采集的絕大部分玉石料子,並非是運給了朝廷,而是運給了普蘭宗。
不過還有相當一部分藏在了附近,“北坡建窖,謂儲醃肉”的字眼相當可疑,或許是當時的總辦想要私吞玉料,便以醃肉之名,挖掘坑窯,用來存放玉石料子。
不過被廚子喝醉酒撞見,胡言亂語被鞭打了二十。
蘇陽在想,或許直到現在,那坑窯裡的玉料都沒有來得及運輸出去。
隻要找到這個窯口,就能找到私藏的玉料,這可是相當一筆的財富。
蘇陽想著想著,就躺下睡著了。
等到天亮的時候,蘇陽身上多了一層羊皮被,阿麗莎和哈桑已經起來了,將羊皮子給蘇陽蓋上。
“哈桑,你怎麼起這麼早,著急趕路嘛?”
哈桑回頭笑笑:“不著急,清晨有鬣狗路過,我起來撒尿就看到了嘛,就沒有睡。”
“鬣狗?”蘇陽菊花一緊:“媽的,這群家夥會掏肛啊,比狼崽子難纏多了!”
“是的嘛,但是鬣狗膽小,砸幾下就跑沒影了,我是擔心咱們的馬受傷,這才看著點。”
蘇陽起身,也不想洗臉了,這些天風餐露宿的,已經沒有洗臉抹油的習慣了,臉上乾的跟十年大旱似的。
阿麗莎卻在洞裡燒好了水,用毛巾蘸著擦洗,隨後用披肩裹住了臉蛋,隻露出兩隻眼睛。
蘇陽在附近走了走,尋摸著那口窯洞。
如果是假借醃肉的話,那窯洞應該不會太遠,不然就會引人懷疑了。
可這附近遙遙望去,隻是乾禿禿的山頭,還有乾枯的雜草和石頭。
蘇陽沿著山腳下走了走,也沒發現什麼山洞之類的東西,確實太太好找。
看來隻能利用地理大師看看了。
在係統麵板中,方圓一公裡的地形圖出現在視線中,蘇陽一點點搜索著附近的坑窯和山洞之類的地方,尤其是北坡,蘇陽格外注意。
如果地形圖中出現了空洞,就在地形圖上應該會有顯示,到時候就能很快找到。
在查看了一會後,倒是有幾個地方引起了蘇陽的懷疑,有三處山洞,兩處地洞,顯示是封閉的空間。
其中一處就是他們露營的地方,有口子,並非是封閉空間,所以排除藏玉的可能性。
而另外加幾處就要一一排查了。
“阿達西,來吃飯了嘛。”
哈桑手裡拿著蒸好的饢餅子,朝蘇陽揮揮手。餅子被蒸了一下,軟和了很多,吃起來不費勁。
“對了哈桑,我們能不能今天晚點出發,我等會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好料子。”
哈桑和阿麗莎對視一眼,開口道:“沒問題嘛,阿麗莎也累了,想多休息一會。”
“那行。”
蘇陽吃過餅子,又喝了碗油茶,肚子就差不多飽了。
“哈桑,我在附近走走,一會就回來。”
“行嘛,那你不要走遠了,這附近有鬣狗,要是碰到了麻煩就開槍。”
蘇陽扛著槍先是來到了北坡,北坡地勢平緩,有前麵的山峰阻風,所以沒什麼風,適合露營。
蘇陽來到坡上,看到了一片坍塌的木屋,還有生鏽的鐵器,這應該就是當年住宿的地方了。
而在木屋不遠處,還有幾個塌陷的土灶,鐵鍋鏽成了薄紙一般,一觸即潰。
蘇陽按照地形圖指引在附近走了走,在土灶的不遠處,一個斜坡處,看到一處明顯的下陷地表,由於長時間的空置,外陷的形狀呈圓形,格外明顯。
蘇陽隻好停下腳步,若是有東西踩上去,恐怕就要掉下去了,也不知道挖了有多深。
“可能就是這個地方了。”
蘇陽搬來一塊石頭,用儘吃奶的勁給丟了過去,伴隨著一陣“轟轟”的聲音,就看到地表隨著石頭坍塌,露出了完整的窯口,足足有七八米的直徑。
蘇陽緩緩的走了過去,探頭往下一看,底下一片通透。
無數塊玉石料子被切割成一米見方的長方體,整齊的碼放在下麵。
這尼瑪,真是發財了。
蘇陽徑直往下一跳,站在了玉石塊上。
貓著腰往裡看去,仍然有幾十米的距離,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散發著獨有的光彩。
“好是好,但是也運不出去啊!這狗係統也沒有個儲存空間,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但是蘇陽下意識中已經思考下次要找機會再來一趟,起碼要送出去一些。
蘇陽順著石頭碼放的階梯走了下去,在暗淡無光的窯洞裡小心的走著。
往裡有十幾步的距離,裡麵還有一些滾木和鐵纖,應該是運輸石料留下的東西。
要想運輸這幾千公斤的料子,要費不少的功夫,但是更可惜的是,全都留在這便宜了蘇陽這個氣運之子。
蘇陽看了看正準備走時,忽然感覺肚子有點疼,可能是這幾天吃牛肉乾吃壞肚子,看來還是得吃點熱乎的食物。
蘇陽環視一周,隨即踩在了兩塊玉石之間,當做了茅坑。
這估計是全世界最貴的糞坑了吧。
拉完,蘇陽爬上了石料上方,順勢爬了出來,隻是這露天的窯洞留在這裡,覺得心裡有所不安,但是想到這裡也並沒有人來,想想就算了。
蘇陽回到山洞處,大家收拾好東西就準備出發了。
“阿達西,你有找到好料子嗎?”
“找到了嘛,但是太重了扛不動,可惜了嘛。”蘇陽拍了拍自己馬車上的東西,“有這些就夠了,做人不能貪心。”
阿麗莎笑笑,“對的,不能太貪心,所以我們部落每年都會去雪髓峰采集幾十公斤,太多的話,背不動,還會惹怒阿瑪依女神,會引起雪崩的。”
提起阿瑪依女神,蘇陽腦子裡倒是有幾個疑問。
“阿麗莎,你聽說過普蘭宗嗎?聽說他們供奉著阿瑪依女神的金身像?”
阿麗莎微微一愣,看向蘇陽又驚又疑。
“蘇陽,你聽說過普蘭宗?那是我們的聖宗。”
對於阿麗莎的反應,也在蘇陽的意料之中:“我是從一本書上看到過,說阿拉瑪斯玉是阿瑪依女神對信徒的恩賜,人們佩戴上它,就會得到女神的庇佑。”
“是的嘛!”阿麗莎神色有些激動:“我們部落的長老每隔幾年,都會翻越無數座雪峰,前往普蘭宗朝聖,這是我們祖宗留下來的習俗。”
從羌朵部落到普蘭宗這段路程至少有三百公裡的山路,其中相隔的都是高山雪峰,堪比西天取經了。
蘇陽還是小瞧了信徒的信心啊。
“那今年你們還會去朝聖嗎?”
阿麗莎稍微思索片刻:“去的,今年六月長老們采集了玉料,就會前往普蘭宗朝聖,並將開采的玉料獻祭給女神。”
玉料....獻祭女神?
這昆侖冰玉可是價值連城的玉石,包括阿拉瑪斯玉也是價值不菲。
每年六月十五的玉露法會,成千上萬的信徒從各地趕來獻祭,再加上日常的信徒獻祭,那這普蘭寺廟,怕不是連廁所的地磚都是玉石所沏了!
蘇陽簡直不敢想象這種奢華的寺廟到底是什麼樣的。
不過蘇陽覺得,這阿拉瑪斯玉和昆侖冰玉應該是同一個玉種,隻是因為冰玉內含有致冷的微量元素,所以才會寒氣逼人。
不過在那本破日記裡記載,戚家坑的礦洞內,好像也出現過極寒現象,大家還以為是“玉脈異動”,從而導致了采玉工匠的莫名死亡,就連戚老三都不例外,屍體上留下了大量的凍斑,連禿鷲都不吃。
“蘇陽,你也要去嗎?”阿麗莎問道。
“我啊,我倒是想去,不知道還能不能來得及,等我回到村子再說吧。”
蘇陽回到喬木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鑒定所和瑪麗豔河床,以及自己心心念的“喬木村拍賣會”。
到時候肯定能轟動一時,到那時,自己從山裡帶來的玉石料子就會溢價,上不封頂了。
從阿拉瑪斯峰出發,經過兩天的趕路,一行人又來到了風口袋。
大風從西邊吹過來,卷起地上的黃沙,還未走近,就看到前方黃沙漫天,好像世界末日一般。
蘇陽他們隻好停下來,重新固定了一下馬車的貨物,尤其是蘇陽的玉石料子,要是被風吹散了,就撿不上來了。
上次在這裡撿了幾塊隔壁料,這次蘇陽牽著馬車,有馬匹和板車的風阻,也許還能再撿到一些。
“哈桑,都固定好了嗎?”
“好了嘛,現在風小了一些,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哈桑將阿麗莎攬在懷裡,“跟著我,拽著我的衣服。”
隨後,等風口袋的風過去後,蘇陽抽了一鞭子,兩匹馬同時揚起蹄子朝前而去。
蘇陽他們來到馬匹的右邊,緊貼著馬肚皮,緩慢的朝前移動。
風沙是移動的,就像是遷移的地皮,同時也卷帶著不同的玉石料子。
好巧不巧的是,每次走到風口袋的中央位置,風速就會突然變大。
一時間黃沙彌漫四周,遮天蔽日,仿佛沙塵暴一樣,細小的砂礫鑽進羊皮襖裡,拍打著臉上的肉。
阿麗莎緊緊抱著哈桑的胳膊,貼近地麵的超前移動。
蘇陽緊緊拉著馬匹的韁繩,生怕忽然受了驚,開始四處亂竄。
就在這時,馬匹忽然“咯噔”了一下,地板車也晃了一下,怎麼都過不去了。
就像是壓到了什麼東西一樣,車輪子死死的卡在戈壁的沙漠中。
“娘的,真他們的倒黴啊,不會真的崴窩了吧。”
蘇陽將圍巾遮住了臉,眯著眼睛跪在地上,看向車輪的位置。
透過風沙的襲擾,蘇陽看到車輪子地下居然被一個黑色的黑色的擋住了。
蘇陽伸手扒拉了一下,頓時嚇了一跳。
“臥槽!”
地板車下,莫名出現了一個死屍。
由於沙漠中常年乾燥,死屍沒有腐欄的現象,反而是麵目可見,五官凹陷,被風沙切割成窟窿,身體上裹著寬鬆的羊皮子,皮毛早已經掉光,隻上下襤褸破洞的薄皮子,看樣子有些年頭了。
蘇陽隻好強忍折磨,使勁將這具屍體給拖了出來,拉出來的時候,一個白色的東西從伸手掉了下來。
蘇陽撿起來看了看,頓時丟在了地方,居然是一塊長條的骨頭,還以為是什麼玉石料子呢。
不過在茫然間,蘇陽似乎看到那根骨頭上有一排大小均勻的細孔。
蘇陽再次撿了起來,看到這這竟然是一個骨笛。
骨笛是部落裡用骨頭製作的樂器,在塔吉克部落裡,蘇陽也見到過。
不過看著骨頭的風化程度,少說也有百年之久了。
蘇陽直接揣進了自己兜裡,等出去的時候,再找人看看來曆吧。
就在這時,哈桑和阿麗莎也來到了側邊,看到蘇陽拖出來的屍體,也是楞了楞,隨後哈桑頂著風沙來到了蘇陽身旁。
“阿達西...你沒事吧?”
蘇陽使勁的搖搖頭,大聲喊道:“我沒事,但是這裡有一個死人,我們得把他拖到一邊去。”
“行,我們一起!”
哈桑和蘇陽,一人拽著一邊,拖動這屍體往一邊拖拽。
就在這時,阿麗莎卻叫停了他們。
“等一下!”
阿麗莎踉蹌著身子,來到那屍體旁邊,趴在地上,頂著風沙,伸手拽了下那人身上的羊皮子。
“阿麗莎,怎麼了?”哈桑好奇的問道。
“這是玉屍,幫我拖上馬車。”
阿麗莎看著蘇陽和哈桑一臉的求助目光。
他們雖然不知道什麼是玉屍,但是麵對阿麗莎的請求,他們也沒有理由拒絕,隻有等把屍體拉出風口袋,才能問個清楚了。
隨後,兩個人用力將屍體給拖了起來,直接往玉石料子上一丟,屍體直挺挺的摞在上麵。
隨後蘇陽抽著鞭子,使勁在馬屁股上抽了幾下,馬匹“嗷”的一聲超前跑去。
“哈桑,你們快跟上!”
“來了。”
經過十幾分鐘的形勢,蘇陽在這段路上也沒有碰到什麼戈壁料,反而一直看向板車上的屍體,心裡怪膈應的。
兩輛馬車終於走出了風口袋。
蘇陽都沒來得及拍打身上的黃沙,就立刻將車上的死屍給拽了下來。
屍體從車上滾落,羊皮子脫落,露出整個乾癟的屍體,胸腔和身體都已經被風蝕成了窟窿,看上去怪嚇人的。
“阿麗莎,你說這是什麼玉人,是什麼意思啊?”
阿麗莎立刻脫掉頭上的羊皮帽子,來到那具屍體麵前。
隨即將屍體翻了身,指向脖子處:“你看這裡,脖子這裡有一塊玉片,鑲嵌在喉嚨這裡。”
蘇陽和哈桑看了過去,果然在喉嚨處有一個玉片卡在喉骨處。
那塊玉料子,蘇陽一眼就認出來,不是冰玉就是阿拉瑪斯玉。
把玉片鑲嵌在喉嚨裡,到底是什麼習俗。
蘇陽原本想伸手將玉片摘下仔細看看,阿麗莎卻搖搖頭,一臉鄭重。
“不要拿下來,不然會得到阿瑪依的詛咒。”
阿麗莎隨即將羊皮卷給他蓋了起來,死者為大,蘇陽也隻好算了。
阿麗莎從車上取下一把鐵鍁,就地埋了幾鏟黃沙,就當是掩埋了。
“在普蘭宗的教義中,這叫做‘人玉共生’,是一種最高級的祭祀方式,隻有德高望重的長老也有資格享有玉片,死後通往永生之門。”
蘇陽越聽越玄乎,這特麼怎麼跟邪教似的。
“喉管鑲嵌玉片的人,被稱為女神的玉傀,需要在死後的身體有餘溫的時候進行玉傀術,通過玉片內的一根細孔,將一種液體輸送到體內。”
“什麼液體?”蘇陽和哈桑楞了楞神。
“不知道,是一種黃色的液體。”
怪不得那個死屍的胸腔裡有一層黃色的痕跡,還以為是風沙沙化所致。
“唉,不對,記得那戚家坑的戚老三,好像在乾癟的胸腔內也有類似黃色的痕跡,難道那戚老三也是普蘭宗的信徒?”
蘇陽越想越矛盾,普蘭宗屬於西域外教,彆說內地了,就是西北地區,也很少聽聞。
僅限於原來古吐蕃國和尼泊爾印度一帶,怎麼會傳到這裡來呢。
就是可惜沒有注意到那戚老三的喉嚨裡是否鑲嵌了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