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臣(1 / 1)

桓家還遠沒有到鼎盛之期,桓彝不過是一個中書郎,雖然名聲外顯,但掌握的權柄有限。

可桓家也是世家大族,在譙郡有著根基,所以即使權柄有限,也依舊被人重視著。

唐禹吃完早飯,修煉了一個時辰武功,就直接往桓府而去。

到了門口,先是通報,然後很快就被請了進去。

唐禹現在的身份可不是什麼謝家贅婿了,而是實實在在的譙郡郡丞,關係著桓家的利益,主動上門拜訪,這是友好的征兆,桓彝不可能不見。

走進院子,就聽到了書聲琅琅,隻見一個大約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長得俊俏高大,正襟危坐讀著書。

見唐禹目光掃來,他先是眉頭一皺,然後站起來作揖施禮。

還挺懂禮貌的這老弟!

唐禹笑道:“我來見中書郎,他在哪裡?”

少年快步走來,再次施禮,道:“我家大人在書房等您。”

大人,是這個時代對父親或長輩的尊稱。

唐禹點頭,便跟著仆人朝內走,剛走了幾步,他突然心中一驚。

大人?他爹是桓彝?

唐禹立刻回頭道:“你叫什麼!”

少年愣了一下,隨即禮貌答道:“不才桓溫。”

乾!果然是你!

唐禹對著他露出了深邃的笑容,然後才朝書房走去。

曆史人物此刻正是少年英才,桓溫來了,謝安還在遊學,不知道苻堅、冉閔出生了沒有。

這裡是錯亂的,唐禹不敢用曆史知識去判斷時局。

桓彝大約四十多歲,氣色還很好,也給了唐禹足夠的尊重,出書房大門迎接。

“唐縣丞!或許現在要叫唐郡丞了!光臨寒舍,不勝榮幸啊!”

他似乎是個健談的,臉上露著笑容,迎接唐禹進屋。

唐禹施禮,道:“有勞使君迎接,仆深感慚愧。”

桓彝笑道:“唐郡丞不必自謙了,你在舒縣做的事啊,建康的官員哪個不曉得?就連陛下,也常在朝會中說起你啊!”

唐禹坐了下來,卻是作揖道:“所以,此來見使君,是有一個問題想問。”

桓彝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很多,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連基本的寒暄都不耐心,而是直接開門見山,難道是來者不善?

他微微眯眼道:“唐郡丞還沒到譙郡呢,就要問老夫問題了嗎?那你問。”

唐禹看著他,鄭重道:“請問使君,我能為譙郡做點什麼?”

桓彝身影頓時一震。

他臉色不變,心中卻十分詫異。

他完全沒想到,唐禹竟然會這樣問。

這年頭當官,要麼是想撈錢,要麼是謀上位,要麼為自身的政治團體或家族牟取利益……結果現在來個人,問能為譙郡做點什麼…這…這是什麼招法?

饒是桓彝政治智慧過人,見慣了鬥爭,也沒摸清楚唐禹的意圖。

所以,他平靜道:“噢?唐郡丞想做點什麼?”

唐禹道:“我不了解譙郡的局勢,也不清楚其中的複雜爭鬥,所以我來拜訪使君,希望使君能告訴我,我能為譙郡做點什麼。”

“或者說,譙郡需要我做什麼?”

“使君是譙郡的人,自然不希望看到譙郡毀於一旦,所以我相信,使君會真誠回答我這個問題。”

桓彝眉頭緊皺,他下意識就覺得唐禹在演戲,但想起他在舒縣乾的實事,又看他現在這個表情…不像演的啊。

他沒有家族背景,雖然和謝家不清不楚的,但陛下既然派他去做這個中間人,說明他和謝家的聯係或許沒那麼深。

難道,這真是個做實事的官?

至少目前的事實,是這樣證明的。

桓彝心中微微鬆了口氣,道:“唐郡丞,你是想了解了解譙郡的情況,爭取到我們桓家的支持,對嗎?”

“嗯。”

唐禹道:“不瞞使君,我前往譙郡任職,孤立無援,恐怕難以做事。”

“但陛下既然派我去了,我既然去了,我就不能什麼都不管,隻顧著混日子。”

“所以請使君詳細說說譙郡,我好判斷該怎麼做。”

不玩虛的,隻打真情牌,這一招之所以好用,是因為桓家不可能不在乎譙郡。

桓彝深深吸了口氣,道:“好,那我就跟你講一講譙郡。”

“譙郡位置特殊,是軍事重鎮,也是石虎重點要進攻的城池。”

“目前戴淵為豫州刺史兼都督,掌管一切大權,正在積極準備,抵禦石虎。”

“可我坦誠跟你講,我不放心他,因為在前幾次排兵布陣上,他都是把我們桓家的人當成畜生,把所有危險的戰鬥都交給我們。”

“他甚至想用我們的錢糧,派我們的人去送死。”

“他想要得到的結果是,桓家滅,石虎敗,他戴淵占據整個豫州,吞並譙郡所有財富。”

“他和祖約達成了聯盟,或許到時候,祖約就成了譙郡的世族了。”

他看向唐禹,沉聲道:“你覺得,這種情況下,桓家會答應嗎?會甘心嗎?”

唐禹道:“如今的譙郡郡守是誰?”

桓彝哼道:“就是祖約。”

“郡守祖約,郡尉是我弟桓猷,陛下就是看到我們桓家不服祖約和戴淵,才想找個沒有派係的中立人士,去擔任郡丞。”

“名義上是郡丞,實際上要負責調和矛盾,做統籌安排,這是我們都默認的事。”

“但現在的情況是,新來的郡丞,也就是你唐郡丞,到底向著哪邊?”

“你說想為譙郡做點什麼,我信,畢竟你在舒縣就是這麼做的。”

“但這可不意味著你是朋友,因為戴淵也想譙郡渡過這一關,隻是是靠犧牲我們桓家罷了。”

唐禹看向他,緩緩道:“桓家是譙郡世家大族,難道不該為譙郡犧牲嗎?”

桓彝冷笑道:“所以我們就該去當替死鬼?用家族的鮮血,去做他戴淵的墊腳石?”

唐禹沉默了。

他輕輕道:“你要寫一封信給你的弟弟桓猷,你要讓桓家站在我這邊,聽我的命令做事。”

桓彝愣了一下,不可思議道:“你來這裡,竟然是要我支持你的?”

唐禹道:“我的承諾是,儘一切力量守住譙郡,並平等對待戴淵、祖約和桓家,維護桓家的合理利益。”

桓彝不屑道:“你的承諾,輕如鴻毛。”

唐禹道:“但沒有我,譙郡大概率就沒了,桓家會像喪家之犬一樣搬走,這隻是其一。”

“其二是,陛下會因此記恨你們桓家,因為戴淵和祖約肯定是要把臟水往你們桓家身上潑的。基於戴淵如今的地位,基於譙郡失守所帶來的各種災難…這個臟水你不想接都不行,而且洗都洗不乾淨,因此,桓家會迅速沒落。”

“戴淵可以輸,祖約可以輸,唯獨桓家輸不起。”

“誰讓你們就是譙郡本地的世族呢。”

桓彝的臉色變得極度難看。

唐禹看向他,鄭重道:“石虎畢竟是來了,為了守住譙郡,犧牲是必須要有的,隻是戴淵希望桓家全部承擔,而我希望所有人一起承擔。”

“我的選擇,是目前桓家最好最優的選擇了。”

桓彝冷笑道:“你說的不錯!話非常好聽!但我憑什麼信你!”

“你到底是站哪方的,誰說得清楚!”

唐禹看向他,一字一句道:“現在我們就走!”

桓彝道:“去哪裡!”

唐禹鄭重道:“進皇宮!見陛下!我們兩個當著他的麵!達成約定!”

“你桓家,全力支持我!”

“我一碗水端平,統籌一切力量,守住譙郡!”

“在陛下麵前,我敢把自己的心剖出來,放在明麵上。”

桓彝忍不住站了起來,駭然看向唐禹,驚愕道:“你…你…你敢這麼做?”

“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唐禹道:“我是人臣,忠君,愛民,團結同僚,守護山河。”

“這些都是我的責任,我當然敢去麵對。”

“陛下找我,就是為了讓我站出來,團結所有人。”

“但是使君,你也彆忘了,陛下之所以找我,也是不希望桓家獨自承擔一切犧牲的。”

“聖君心中,還是有桓家的。”

他看著桓彝,低吼道:“想桓家和譙郡渡過這一劫!就跟我走!”

“我們去見陛下!去為譙郡、為桓家、為譙郡的百姓,說幾句話,謀幾件事!”

桓彝看著眼前意氣風發又堅定無比的年輕人,心中的情緒不斷翻湧。

最終,他緩緩道:“好膽魄!好一個少年人傑!老夫豁出去了!”

“走!進宮!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