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顛簸著，終於駛入了熟悉的黑土地範圍。
「龍騰」越野車碾過積雪覆蓋的土路，後麵跟著那輛裝著汗血寶馬的大卡車。
遠遠地，大草甸子村的輪廓出現了。
李雲峰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孫麗娟也坐直了身子，望向窗外。
眼前的景象，讓兩人都有些怔住。
這還是他們記憶中的大草甸子村嗎？
村子的規模擴大了不止一圈，密密麻麻的房屋延伸出去好遠。
不再是清一色的低矮土坯房或者磚瓦房。
不少嶄新的二層小樓拔地而起，樣式各異，甚至有些帶著明顯的異國風格。
路上行走的村民，穿著打扮也五花八門。
除了熟悉的東北老鄉麵孔，竟然還有不少金發碧眼或者明顯是南棒、小櫻花那邊長相的人。
整個村子，與其說是個村，不如說更像一個熱鬨的小鎮。
“這……變化也太大了。”
孫麗娟喃喃道。
李雲峰沒說話，隻是放慢了車速。
越野車緩緩駛入村口。
後座的旺財和富貴早就按捺不住，探著腦袋嗚嗚叫著。
車子剛停穩，還沒等李雲峰熄火。
前麵一棟五層小樓的門開了，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頭衝了出來。
是爺爺！
緊接著，奶奶、大爺、大娘……一個個熟悉的身影都跑了出來。
“雲峰！娟兒！你們可回來了！”
爺爺的聲音帶著激動。
“哎呀我的大孫子，大孫媳婦！”
奶奶抹著眼角。
李雲峰推開車門跳下去，孫麗娟也趕緊下車。
“爺，奶，大爺，大娘！”
李雲峰挨個叫人。
“快，快進屋，外麵冷！”
大娘拉著孫麗娟的手就往屋裡拽。
周圍很快圍攏了一大圈人。
都是村裡的老街坊鄰居。
七嘴八舌的問候聲響成一片。
“雲峰回來啦！”
“娟兒也回來了！”
“哎呦，這車真氣派！”
“後麵還拉著個大家夥，是啥？”
人群中，一個嗓門格外響亮的老太太擠了過來，正是六嬸子。
她上下打量著李雲峰，嘿嘿笑著。
“咋地，城裡待夠了，又跑回來釣魚了？”
周圍人一陣哄笑。
李雲峰也樂了。
“六嬸子，我這回可不是來釣魚的，是回家過冬。”
“過冬好，過冬好！回來就好！”
六嬸子拍了拍李雲峰的胳膊。
寒暄了好一陣，爺爺奶奶才把李雲峰和孫麗娟拉進了屋。
屋裡燒著暖烘烘的火炕，和外麵冰天雪地是兩個世界。
安頓下來，喝了口熱茶。
李雲峰才有空打量這個“新家”。
大爺大娘家也蓋了二層小樓，裝修得很敞亮。
家具電器一應俱全，比城裡也不差什麼。
“爺，咱們村現在有多少戶人家了？”
李雲峰問道。
“多嘍！”
爺爺端著旱煙袋，“連外來的，怕不是有上千戶了！”
上千戶！
李雲峰心裡咂舌。
他離開的時候，村裡也就百十來戶人家。
“外來的？我看路上不少外國人？”
“可不是咋地！”
大爺接過話茬，“海東之國的，其他地方離開的，都是衝著咱們龍騰集團來的，要麼是做配套生意的，要麼是打工的，還有些乾脆就在這定居了。”
李雲峰點了點頭。
龍騰集團的總部雖然在四九城，但很多重工業和農業基地都在東北這邊。
大草甸子村作為他的老家，自然成了不少相關人員的聚集地。
下午，李雲峰閒不住，披上大衣，在村裡溜達。
孫麗娟留在屋裡陪奶奶她們說話。
旺財和富貴撒著歡跟在後麵。
村裡的路都修成了水泥路，乾淨寬敞。
路兩旁，新蓋的房子鱗次櫛比。
路上遇到的麵孔，熟悉的不多，陌生的倒是一大片。
那些外國人看到他，有的會好奇地打量，有的則點頭示意。
李雲峰走到村西頭。
記憶中，這裡原來是老王太太家低矮的土坯房。
現在，原地蓋起了一棟漂亮的三層小樓，門口停著一輛進口轎車。
他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回走。
路過村裡的老槐樹。
樹還在，隻是周圍的環境全變了。
幾個穿著時髦的年輕男女正在樹下用他不熟悉的語言說笑著拍照。
李雲峰默默地走開。
迎麵碰上二愣子。
“雲峰，啥時候回來的？”
二愣子還是老樣子，隻是蒼老了很多。
“剛到。”
李雲峰遞過去一支煙。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二愣子點上煙，吸了一口。
“村裡變化大吧？”
“嗯，太大了，快不認識了。”
李雲峰實話實說。
“是啊，發展快嘛。”
二楞子感慨，“就是……有些人，不在了。”
李雲峰心裡咯噔一下。
“我剛才路過西頭，老王太太家……”
“唉，”二愣子歎了口氣，“老王太太前年冬天沒扛過去，走了。”
李雲峰沉默了。
那個總愛坐在門口曬太陽，見誰都笑嗬嗬的老太太。
“還有你六叔，去年春天，下地乾活，突發腦溢血，也沒救回來。
六叔……那個老實巴交，總愛跟六嬸子拌嘴的漢子。
“現在就剩下六嬸子一個人了。”
李雲峰感覺心裡堵得慌。
他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子。
高樓多了，路寬了，外國人來了，錢多了。
但那些刻在他記憶深處的人和事，卻在悄無聲息地消失。
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他跟而浪子又聊了幾句，便告辭了。
旺財和富貴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李雲峰慢慢走著，看著夕陽給村子鍍上一層金色。
他停下腳步，望著遠處的山巒。
果然呐，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時間了。
每個人的壽命雖然不一樣，但是大家都會死亡。
過去那些和老爺子老太太一起建立大草甸子村的人，現在都已經離世了。
就剩下了自己的爺爺和奶奶。
而且村子裡麵熟悉的人，也是越來越少了。
可能等到這一批人都離開了之後，大草甸子也就不再是自己的家鄉了。
到了那時候啊，沒準自己也就成為京爺了。
沒事的時候弄不好也能來兩句，臭外地的，又來這邊要飯來了？